賈舍人苦笑一聲:“都像在下一樣,沒有富貴之相唄。不然那些算命占卦的為何總是替別人指點吉兇呢?”
“嗯,說的也是。”
賈舍人指向後麵的席位:“這些是觀眾席,一旦有人開壇,就有士子來聽,聽的人越多,爭論越熱烈,說明開壇人講的越有分量。即使不能在秦得用,眾士子也會將他的聲名遠播列國。”
蘇秦掃視一周,轉對賈舍人:“請問賈兄,壇主何在?”
賈舍人伸手指指正在遠處閉目端坐的竹遠:“就是那人,竹先生。”
蘇秦聚目望去,見那人仙風道骨,坐如磐石,定非尋常生意人,心中頓時明朗起來,斷定此壇必是秦公所設,竹先生,還有眼前這個賈舍人,也必是秦公心腹。賈舍人幾番試探,又引他至此,不過是想試探他的深淺。看來,欲見秦公,此壇是非過不可了。
想到這裏,蘇秦現出一笑,抱拳道:“再問賈兄,若開一壇,需金幾何?”
“三金即可。”
蘇秦苦笑一下,隨口說道:“若是貧窮士子,手中沒有三金,就不能開壇嘍。”
“沒錢也可開壇,但有一個前提,就是此人必須事先提出懇請,並由其中一個評判引見壇主,由壇主觀相。隻要通過壇主觀相,就可為他開壇,但開壇費不是三金,而是六金。”
蘇秦大是驚異:“此又為何?”
“若是此人最終見用,可用俸祿補交開壇費。若是不能見用,損失則歸掌櫃!”
蘇秦連連點頭:“嗯,這個倒也公允。”
賈舍人不無期望地看著蘇秦:“敢問蘇兄,願否在此開一壇呢?”
蘇秦早已想定,輕輕點頭,從袖中摸出三金,遞予賈舍人:“煩請賈兄稟報壇主,為在下開設一壇。”
“謝蘇兄抬舉。”賈舍人雙手接過三金,鞠一大躬,“請蘇兄稍候片刻,在下這就稟報壇主去!”
賈舍人急步走至竹遠跟前,將三金置於幾案,揖道:“稟報竹先生,洛陽士子蘇秦請求開壇!”
竹遠迴過一禮,遠瞄蘇秦一眼:“請轉告蘇子,後晌申時開壇。”
賈舍人迴到蘇秦跟前,揖道:“壇主吩咐,今日後晌,申時為蘇子開壇。時光不多了,蘇兄可暫先迴去,稍稍準備一下。”
蘇秦微微一笑,揖道:“蘇秦告辭!”
“蘇兄且慢!”賈舍人前趨一步攔道,“能否告知在下,蘇兄師從何人,所治何學,可有同門在列國治業,在下也好有所傳揚。”
蘇秦略一思忖,笑道:“沒有什麼好傳揚的,就說是洛陽人蘇秦,這就夠了。”
“在下記住了。蘇兄慢走!”
這日後晌,未時剛至,士子街上就有人邊走邊敲鑼,大聲吆喝:“開壇嘍!論政壇申時開壇嘍!開壇人乃大周名士、洛陽人蘇秦。洛陽蘇子學問蓋世,有周天子親賜軺車。列位士子,請光臨捧場,一開眼界嘍!開壇嘍!論政壇申時開壇嘍——”
未時過去,申時將至時,鑼聲也分外響亮起來,眾多士子開始從不同的客棧裏走出,三三兩兩,議論紛紛,匯入“英雄居”,走進論政壇,各尋席位坐下。
一身士子打扮的公孫衍、樗裏疾站在街頭,看著漸走漸近的敲鑼人。公孫衍是被樗裏疾強拉過來的。樗裏疾從秦宮裏出來之後,一心琢磨著秦公所說的大賢之才,這就打算到士子街上訪查,又恐自己眼拙,辨不出賢愚,這才特別扯上公孫衍,讓他也來過過眼。
“洛陽人蘇秦?”樗裏疾聽有一時,轉頭望向公孫衍,“公孫兄可曾聽說過此人?”
公孫衍搖頭。
樗裏疾看看日頭:“申時已到,反正也沒什麼事兒,我們何不看個熱鬧去。”
公孫衍微微一笑:“既被樗裏兄拖來,在下隻好聽憑擺布了。”
公孫衍跟著樗裏疾走進英雄居,見論政壇裏早已坐滿士子。昨晚蘇秦高車大馬從街上招搖而過,又偏巧住在剛剛吊死的吳秦房中,這本身就已構成噱頭,成為街頭傳議熱點。此番蘇秦開壇,士子們自然爭相一睹蘇秦真容,看他是何能耐。
眾士子七嘴八舌,廳中甚是嘈雜。樗裏疾、公孫衍四處掃瞄一陣,樗裏疾努努嘴,二人走至一處角落,席地坐下。不多一時,更多士子趕來,十幾排席位坐不下了,後來者隻好站在後麵,黑壓壓地圍成一個半圓。
望著這個場麵,公孫衍不無感歎:“在下初來秦時,也是在這英雄居裏,”指向門外勉強露出的一個屋尖,“就是那幢房舍。時光流轉,轉眼已是數年,前年聽說竹掌櫃將客棧改為論政壇了,在下早想過來看看,可總有冗事纏身,今日總算可以一開眼界了。”
“此壇甚有意思,”樗裏疾笑道,“什麼樣的聲音你都能聽到,有時想笑,有時連笑都笑不出來。”
“如此看來,樗裏兄是此處的常客了。”
樗裏疾點點頭,指著從一側走出的竹遠道:“看,竹先生來了。眼下他不是掌櫃,是壇主了。”
由於不知竹遠的底細,公孫衍望著他笑道:“此人倒是會做生意,哪兒賺錢往哪兒鑽哪!”
“此人不隻會賺錢呢,”樗裏疾亦笑一聲,“公孫兄不可小瞧,滿腹文章不說,他還寫得一手好字,天文地理無所不曉,城府極深,至少也可做個禦史大夫。”
“哦?”公孫衍大是震驚,“既然如此有才,讓他在此開這館子,豈不可惜?”
“此為君上之意。”樗裏疾壓低聲音,“幾年前在下就對君上言及此事,君上說,此人另有大用。在下求問如何大用,君上隨即吩咐在下,讓在此處開設一壇,請他來做壇主。在下隻好遵旨,將這英雄居改為論壇,竹先生也就做了壇主。”
“原來如此!”公孫衍恍然大悟,“此壇名為竹先生所開,實為上大夫操縱,而真正的壇主,卻是君上。”
“這也是不得已之舉。”樗裏疾嘿嘿笑了,“每日均有赴秦士子,其中良莠並濟,不設此壇,何以篩出堪用之才?”
“嗯,”公孫衍不無歎服,“君上謀事,總是高人一籌!”
樗裏疾正欲應聲,忽聽一聲鑼響,抬頭道:“公孫兄,蘇子這要開壇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鑼響,整個廳中頓時鴉雀無聲。
壇主竹遠健步走上壇中,朗聲宣布:“諸位士子,申時已到,論政壇開壇!”
鑼聲第三次響過,竹遠伸手做邀請狀:“有請四位評判!”
偏門打開,四位評判依序出場,在第一排的評判席上坐下。賈舍人赫然列於其中。
又是一聲鑼響,竹遠再次伸手禮讓:“有請今日開壇人,洛陽名士蘇秦,登壇論政!”
偏門再開,一身名士裝飾的蘇秦在眾目睽睽之下,緩步登上論政壇,果然是風度翩翩,氣宇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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