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起來不?”
“沒事沒事。”阿水說著,抓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來,阿水拍拍身上的雪,轉身用電筒照向他剛才摔跤的地方,“什麼石頭啊,感覺怪怪的。”他說。
電筒光下,我們發現,雪堆裏藏著一塊小小的石碑,石碑之前被雪覆蓋了,看不見,阿水一跤摔在上麵,把雪蹭開,石碑這才露了出來。阿水舉著手電,慢慢彎下腰去看,才看了一眼,他猛地一個激靈直起身來,“墳墓!”阿水變聲叫道。
我轉過電筒定睛一看,可不是墳墓嗎,墓碑黑乎乎的,很小,就到膝蓋這麼高,一看就是知道是幾十年前的老墳,再仔細看,能看見墓碑後微微隆起的墳包。
“葉茂,這裏好像好多墳墓啊。”肖肖看了一圈四周後,顫抖著嗓子對我說。我仔細一看,確實,樹林的雪地上有許多鼓起的小圓包,一開始進來沒注意,這些墳墓大都被雪掩蓋了,有一些墓碑做得較大的,還是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石碑。
“這是墳地啊。”我說,頓時感到脖子後頭涼絲絲的,肖肖緊緊地挽住了我,阿水則像缺水似的一個勁舔著嘴唇。
越往樹林裏走,墳墓越多,有幾座墳墓近在咫尺,一不留神腳下就會碰到,我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目不斜視,低頭隻看雪地上的腳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樹林中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已經被雪吸得幹幹淨淨,沒有風,沒有鳥鳴,沒有任何古怪駭人的聲響,不時有雪絮從樹枝上飄落,悄無聲息地跌在身上,雪地上。這樣的寂靜,反倒讓人更加提心吊膽。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奇妙而誇張的迴音仿佛在喋喋不休地警告我們正在踏入危險之境。
墳地早過了,針葉林已經被我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腳印卻仍在前方蔓延著,腳下的路由一開始的上坡改為下坡,我們在下山,很快,地勢就變得平坦起來,這像是一個山間盆地。樹木稀少,放眼所見,唯有白皚皚的一片雪。
“天好像亮了。”肖肖抬頭看了看天,說。確實,走出墳地後,天色就亮了許多,好像已經到了黎明,可一看時間,分明才淩晨三點。天上並沒有月亮,天空仿佛浸透油的薄紙,呈現出一種古怪的半透明色。我關掉手電,一點也不妨礙視力。
腳印是在一處和地表平行的深洞前消失的,洞寬約兩米,深不見底,黑乎乎的,我打開手電,往洞裏照去,光呈一道直線消失在黑暗中,深坑就像一張的大嘴,把光束吞沒,根本看不到底。我從雪地下找來一塊磚頭大小的石塊,扔了下去,等了許久,也就不見洞底傳來迴響,磚頭就像掉進了地球另一端,或者穿透地球,跌入到無邊際的宇宙。無論是誰,從這裏跳下去,肯定會被摔得屍骨無存。
“難道他從這裏跳下去了?”阿水伸長脖子,往洞裏看著。
“腳印到這裏就沒有了。”肖肖說。
“嗯。”我應了聲。
“那……”她沒繼續說,但言下之意很明白,除了跳進或者跌進這個深洞裏。
“也許……下麵雪積得深,也許沒大事。”我說,“剛才石頭扔下去,也沒聽見迴響,應該雪比較厚。”我盡可能讓自己往好的一麵去猜想。
阿水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阿茂,就算那個下麵雪厚,他沒摔死隻摔厥過去了,不過你剛才那麼大一塊石頭丟下去……”
“啊?!”我當場呆住,張大嘴,看著阿水,不知說什麼好,阿水同樣一臉呆呆的,和我大眼瞪小眼。
“也許人根本沒暈,已經走開了呢。”肖肖安慰我說。
“嗯嗯。”我應著,心裏卻不這麼認為。懊惱間,忽然想到背包裏有登山繩,於是趕緊從後背卸下背包,扔在地下,從包裏拿出登山繩,在一端係上手電筒,把手電打開,扔進洞中,一點點往下放。深洞的邊壁被電筒照亮,表麵看上去極為光滑,如同被精心打磨過一番似的,恐怕即便是壁虎,也很難在看似光滑如鏡麵的洞壁上落足。
繩子一共有六十米長,在放到約莫三分之一的時候,繩索另一端像是有誰抓住猛力往下一拉,我當時正半跪在洞口邊緣一點點向下放繩子,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感覺身體無可遏製的向前一倒,接著腳下一空,隱約聽見肖肖和阿水的驚唿,隨後,所有的聲音都被耳旁唿嘯的風聲取代,眼前一片漆黑,我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深洞底部墜去……一瞬間我腦子裏隻閃過三個字:完蛋了。
三十四、我沒死
我大概沒有完蛋,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病房很破很舊,天花板斑駁不堪,牆皮隆起翻卷,露出裏麵灰白色的泥灰。病床的右上方,有一瓶藥水正在咕嚕嚕地冒著細細的氣泡,我發現自己的右手背上正紮著吊針。我試著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左邊是牆壁,右邊還有兩張病床,靠近窗戶的那張床位是空的,我旁邊,也就是中間那張病床上,也躺著一位病人,他側躺著,背對著我,被子也蓋得很上,我無法看見他的麵孔,甚至連後腦勺也僅僅露了那麼一點。
正想坐起身,門忽然開了,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護士,手裏拿著一瓶藥水。
“你醒了?”護士見我睜著眼睛,說。
“這是?”我很糊塗,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說著,我掙紮著要坐起來。
“小心小心。”護士見我想起身,急忙說:“別把針弄掉了,迴頭還要給你重新紮。”
“感覺怎麼樣?”她問我。
“還好。”我說,確實還好,就是渾身酸痛,骨頭像被拆開又重新組裝了一遍似的。
“我說你們幾個小年輕,沒事跑去裏坳玩什麼,出事了吧?”她一邊說,一邊背過身,給我旁邊床位的病人更換藥瓶。
“我的同伴呢?”我問護士。
“你旁邊不就一個麼?”護士用眼睛示意到中間床位上的病號說。
“還有兩個呢?”
“兩個?”護士皺眉看了我一眼,說:“還有一個吧,一個小丫頭,在另一間病房。”
我急忙用手撐在床頭櫃上,探過身去看中間床位上躺著的人——原來是阿水,“阿水,阿水。”我叫道。
“別叫。”護士嗬斥我道,我隻好閉嘴。
“他們沒事吧?”我問。
“沒事,不用擔心。”護士說著,看了我一眼,小聲叫起來:“叫你注意注意,都迴血了,手,手,放下來!”
“這是到底怎麼迴事?”我迴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情,我在深洞邊,用登山繩串住手電打算查看洞底的情況,不料在放下繩索的過程中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拽進洞裏,然後我就在下墜,一直下墜,再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怎麼迴事?”護士瞇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說:“看上去沒被壓傻啊,你們幾個人,在裏坳搞露營是吧,晚上下了大雪,帳篷被壓塌了,虧你們命大,碰上正好有人進山裏打獵,撞見了,把你們給救了出來。”說完,她搖了搖頭,感慨起來:“也是你們命不該絕,那地方居然也能碰上人。”
“護士大姐,你說我們是被壓在帳篷底下?”我糊塗不已,不是掉進洞去了麼,怎麼莫名其妙變成壓在帳篷底下了?
“是啊,要不你以為呢?”她反問我。
我皺了皺眉,說:“我記得我是掉進一個洞裏去了。”
“嗯?”護士驚詫地看著我,“不會真傻了吧你,等等,我叫醫生來看看。”
後來,我所了解到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睡在帳篷裏的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由於經驗不足,我們的帳篷沒搭好,帳篷半夜被雪壓塌,我們幾個人,都被壓在了帳篷下,所幸這天晚上有兩個人,跑進山來打獵,恰好經過我們露營的地方,發現了我們,急忙電話報警,鎮上出動了好些人,還弄了兩艘船來,才通過水庫抄近路把我們弄了出去,送到醫院。
可在肖肖和阿水醒來後,我從他們倆口中所得到的情況卻是這樣的:在我不慎掉入深洞後,肖肖和阿水急得不知所措,兩人趴在洞口撅著屁股正在往洞裏看。
“哪曉得在這時,好像有人從後麵推了我一下,我咕嚕一下,就掉進洞裏去了。”肖肖說。
“是啊,小侄媳婦掉洞裏時,我一把抓了她的衣服,結果沒把她抓上來,我自己也一起跟著掉下去了。”阿水說,一臉鬱悶。
“有人在背後推你?”
“是啊,用了好大勁呢,就是頭牛,大概也被他推下去了。”肖肖說。
“你們沒看見是誰?”我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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