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衛(wèi)家前院，衛(wèi)常謙把薑楊他們隆重介紹給了自家的親友。
薑楊進(jìn)退有度，蕭世南親近知禮，小薑霖乖巧可愛，兄弟三個很快就贏得了眾人的一片讚賞。
下午晌客人都散了，衛(wèi)常謙就說讓薑楊他們迴去。
畢竟二月就是縣試，隻有一個月的備考時間了，而且薑楊的目標(biāo)肯定不隻是一個小小的縣試。他因為要看書，過年都沒迴村裏去，衛(wèi)常謙也不好仗著老師的身份浪費他的時間。
他們正說著話，下人來報說秦子玉求見。
衛(wèi)常謙臉上的笑頓住，納悶地嘀咕了一句：“他來做什麼？”
不過同樣也是因為過年的理由，他不好趕人，便讓家丁把人引了進(jìn)來。
秦子玉也是一臉鬱卒，大過年的，誰想這時候來觸黴頭啊？
若隻是拜訪衛(wèi)常謙也就罷了，偏他娘非讓他來給薑楊賠禮道歉。
想到他娘，秦子玉更是鬱悶得想吐血。
他娘自打地龍翻身就不正常了，和薑楊她姐姐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整天把薑桃掛在嘴上沒放下來過。
雖然事出有因吧——秦子玉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娘和薑桃一起在地震力救助傷患，後來又出了官糧的事情，薑桃給他娘出了主意，保住了他爹的烏紗帽。
但是他覺得薑桃那主意也沒有多高明啊，如果他來想，也是能想到的。
他也是這麼和他娘說的，說：“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說，反倒向那麼個小娘子求助。如今還欠人一份人情，虧不虧啊？”
他娘當(dāng)時就不幹了，說：“當(dāng)時我百姓們圍著讓我開倉放糧，我都嚇?biāo)懒耍皇撬o我想辦法，我當(dāng)時就要露怯！你那會兒和你爹都被地龍翻身嚇得連門都不敢出，我難道還指望你們嗎？”又說：“小孩子家家管這麼多做什麼？好好念你的書就行了。”
連珠炮似的一通話，把秦子玉給噎住了。
他覺得他娘肯定是糊塗了，他和薑桃差不多年紀(jì)，他是小孩子，薑桃就是大人了？一個農(nóng)家女能有什麼大本事？那番話估計也就是她隨口瞎編的！
後頭的事情更是讓他始料不及了，楚家的長輩，一位對外不露姓名的刺繡大家豪氣地捐了上萬兩救災(zāi)銀。
他娘又說了：“唉，我這腿都跑細(xì)了，不知道跑了多少家人家，本地那麼些鄉(xiāng)紳富戶加起來不過才捐了小幾萬兩。這楚家長輩以阿桃的名義一捐就是上萬兩。人認(rèn)識我是誰啊？京城來的大戶難道還得拍我這小小知縣夫人的馬屁？肯定是看著阿桃的麵子啊。明明薑家生活也不容易的。那可是一萬兩銀子，她得繡多少繡品才能掙迴來……前頭你還那樣對人家弟弟，人家不計前嫌給我出主意不說，還這樣幫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走了什麼好運，遇到了這樣的貴人。”
所以後頭黃氏知道薑桃在猶豫著要不要擴(kuò)展繡坊，二話不說就入夥了。
秦子玉自然是試圖阻攔的，但是別看他娘寵著他，大事上卻不聽他的，加上他爹還在旁邊敲邊鼓，說你就聽你娘的，薑家那小娘子主意正，前頭幫你爹得了個“治理有方”的好名聲，現(xiàn)在幫著那些家裏沒了進(jìn)項的婦人尋到了活計，那又是大功勞一件！
他爹娘兩個，一個隻想著政績啊考評之類的，一個像被薑桃灌了迷魂湯，任他說破了嘴皮都勸不迴來。
然後他娘就越來越“瘋魔”了，說什麼都讓他和薑楊道歉。
前頭已經(jīng)嘮叨了幾個月了，年前終於不說了，他還以為他娘放棄了，沒想到大年初一一大早，他就被喊起來了。
他爹家裏沒人，也沒有需要一大早去拜年的親戚。他外祖家倒是人多，但是遠(yuǎn)在外省。
後頭他換好衣服，才知道他娘是讓他去找薑楊賠禮道歉。
這可是大年初一啊！要是遇上不好的事得倒一年黴呢！
但是秦子玉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實在敵不過他娘，被強行拉上了馬車。
秦子玉也煩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歉要是一直不道，他娘是過不去了。他今年還要科考的，為了未來幾個月能好好複習(xí)，秦子玉覺得丟臉就丟臉吧！
所以他見到薑楊之後，把年禮往他麵前一放，然後就說：“對不起！”
薑楊之前聽他姐姐說過，黃氏過年的時候要帶著秦子玉給他道歉的，但沒想到他大年初一就來了，而且這態(tài)度……也夠惡劣的。
他彎了彎唇，不以為意道：“子玉兄太客氣了。過去的事，我也不怪你。”
秦子玉覺得丟臉正準(zhǔn)備開溜，聽到這話就站住了腳，奇怪道：“你不怪我？”
他和薑楊也當(dāng)了好長一段時間同窗的，知道這小子天賦高，心眼卻不大，切開來未必比他肚腸白。
他現(xiàn)在居然說不怪他？這麼通情達(dá)理的，和秦子玉印象中的薑楊簡直是兩個人！
薑楊又笑了笑，說：“是啊，若不是子玉兄讓我從學(xué)塾退了學(xué)，我如何能拜衛(wèi)先生為老師呢？聽說之前子玉兄也是想拜老師為師的，等於是把老師收學(xué)生的名額拱手讓給了我。若不是得了老師的指點，今年開的恩科我也未必有信心下場。若我有幸他日金榜題名，還得念著你這份助力呢。”
薑楊素來不在人前說這些的，衛(wèi)常謙之前還擔(dān)心他信心不足，發(fā)而發(fā)揮不出應(yīng)有的水平，此時聽了便笑道：“好，這話說的好！不愧是我的學(xué)生，肚量大，格局更大！”
再看秦子玉，他快氣死了！
當(dāng)時在茶壺巷他眼睜睜看著衛(wèi)常謙進(jìn)了薑家大門，還黑著臉放話說絕對不可能收他為學(xué)生。
他當(dāng)時心裏有多難受多生氣，隻有他自己能知道。
好不容易過了快一年，他漸漸恢複了平常心，沒想到薑楊現(xiàn)在來給他的傷口撒鹽了！偏他說的話還真就挑不出錯處，任誰聽了都得誇他寬宏大度！
秦子玉覺得胸口堵得像壓了塊大石頭，咬牙切齒地說：“那過去的事就翻篇了，咱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薑楊依舊雲(yún)淡風(fēng)輕地笑著，還道：“過去的事過去就算了。但井水不犯河水，似乎是不行的。我最近聽聞伯母和我姐姐實在投緣，想要義結(jié)金蘭。若是她們真成了姐妹，往後子玉兄……不對，我就要直接改口直接喚你子玉了。我做舅舅的，自然不好同你計較那些。”
秦子玉想說去你大爺?shù)模闶钦l舅舅？
但不等他開口，衛(wèi)常謙想著若是黃氏真和薑桃結(jié)成了姐妹，自家彎彎繞繞地和秦家也算是沾親帶故了。
而且薑楊都很大度地不同秦子玉計較了，他這當(dāng)老師的自然不能被學(xué)生比下去。
所以他對著秦子玉多了幾分慈愛，還鼓勵他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聽說你已經(jīng)有了秀才功名在身，今年也要越發(fā)努力！”
衛(wèi)常謙從來沒有這麼和顏悅色地和秦子玉說過話，尤其是他後來他陰差陽錯地說了冒犯衛(wèi)常謙的話之後，衛(wèi)常謙更是連他的麵都不肯見，更別說這樣鼓勵他了。
秦子玉受寵若驚地拱手道：“謝先生勉勵，我一定會發(fā)憤圖強，定不讓先生失望！”
衛(wèi)常謙捋著山羊胡笑了笑，沒多會兒衛(wèi)家又來了一撥拜年的人，他也就不留他們了，讓他們都迴家去了。
出了衛(wèi)家，秦子玉恨恨地瞪著薑楊問：“方才在衛(wèi)先生麵前的那番話，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戳他心窩子。
沒想到薑楊根本沒遮掩，直接就點頭說：“對啊。”
秦子玉又被一噎。
正好黃氏也出來了，看到他們兩個站在一起說話，她就笑道：“我就知道阿楊是個好孩子，這是不怪我們子玉了對不對？”
薑楊看夠了秦子玉吃癟，心情很是不錯，加上他對黃氏感官挺好，就點頭笑道：“他都趕著正月初一來給我道歉了，我哪兒還能揪著不放呢？過去的事就都算了。”
黃氏笑著點頭，目送薑楊和蕭世南兄弟三個去了隔壁蘇宅，還和秦子玉念叨呢，“你看看，薑家姐弟多好的人啊！再沒見過比他們家更好的人了，你往後可不能那樣了！”
秦子玉有苦難言，隻道：“娘你不懂，他那是憋著壞水兒呢！”
沒想到黃氏一聽這話就把臉板了下來，說了一句秦子玉都聽不懂的話。
“剛衛(wèi)夫人告訴了我如何教子，我還想著你年歲大了，今天還同意來給阿楊道歉了，未必就需要那樣。看來還是我想的太好了。”
秦子玉聽得糊裏糊塗的，還沒來得及發(fā)問，就被黃氏拉著迴了家。
然後他就知道了衛(wèi)夫人教她娘的“教子”方法……
反正據(jù)說是大年初一經(jīng)過秦府的人都聽到了響動，說秦家這爆竹聲好怪啊，不是劈裏啪啦的，而是“啪啪”聲脆響，像竹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
不過大過年的，大人就是對上再調(diào)皮的孩子都會格外寬容，不會動手教訓(xùn)的。加上都知道秦知縣家隻有一個獨子，都那麼大的少年了，怎麼都不可能被當(dāng)成孩子打的。所以誰也沒想到那一層。
薑桃這邊也是不知道的，她隱隱地覺得不對就追著黃氏出了衛(wèi)家。
但那會兒黃氏已經(jīng)帶著秦子玉坐上了迴去的馬車，薑楊他們也去了隔壁。
她就又跟去了蘇宅，問薑楊見到黃氏沒有，她對秦子玉的態(tài)度如何？
薑楊說：“伯母見我和秦子玉站在一起說話還挺高興的，問我是不是不怪他了，我說是的，她就更高興了。”
薑桃點了點頭，想著秦子玉都得到薑楊的諒解了，黃氏那麼高興，應(yīng)該是不會對他動手了，就也沒管了。
所以隔了幾天，薑桃聽黃氏喜滋滋地告訴她說“衛(wèi)夫人教的辦法果然管用，我不過打斷了三根竹板子，我家子玉現(xiàn)在乖得像隻貓兒一樣，再也不說你家的壞話了。”的時候，她驚得直接把嘴裏的茶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