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州地方雖小,卻是南來北往的重要關口,因而夜市非但不小氣,還多了幾分海納百川的熱鬧。
沿街的美食多是南北混雜的,獨獨一家掛著“泡泡青”的攤位瞧著分外地道。
賣家瞧見三人眼生,當即丟了幾片菜葉子下鍋一焯,口中笑道:“今冬最後幾顆泡泡青,幾位可算趕得巧了。”
珊瑚和百花對視一眼,一麵掏了銀子出來,一麵問道:“你這肉丸有什麼特別的?”
“肉丸不特別,特別的是這泡泡青——就是這菜——別的地方都種不出來,就是在咱們隨州,也隻有冬天才吃得到。”
那菜葉子下鍋片刻就被撈起來、往那白瓷碟子上一鋪,在點綴上幾顆炸的肉丸、澆上一勺湯汁,瞧著極有食欲。
“幾位裏頭來坐。”
百花就座嚐了一口,那肉丸是用熱油炸得金黃再以醬汁燴製,卻又不如別家的獅子頭做得鮮香,不過是差強人意。
待到嚐一口泡泡青,肉丸的油膩和厚重頓時被鮮嫩甘甜的清香撫平了,滿口隻剩下迴味。
這頭正吃著東西,隔壁一桌作商人打扮的青年高聲道:“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老板,你們這有沒麼子熱鬧的地方能逛逛?”
賣家心情大好,迴頭笑道:“要逛就隻有這夜市,不過前頭有唱戲的,站著聽聽戲也能消食。”
“唱的是啥?”
“啥都有,還有些咱們本地人寫的本子,保準兒你沒聽過!”
話一出口,一行人當即來了興致,起身便依著賣家指的路去了。
珊瑚低聲道:“公主,咱們不去嗎?”
“你覺得呢?”百花接過手帕擦了擦嘴角。
“隨州不算什麼大地方,本地人要是寫本子,興許會寫到錢家。”珊瑚認真思索道,“再者,尋常百姓看戲時好說話,也許能趁機問出些東西。”
索迪爾極少聽珊瑚說這些,麵露驚喜地點點頭。
“那咱們也去聽一聽。”
百花欣然笑道,隨即起身,三人也跟著往戲臺的方向去了。
往夜市裏走了百餘步,人聲愈發嘈雜,長街的一側燈火輝煌,臺下叫好聲雷動,臺上人你來我往不知在演些什麼。
百花見戲臺下頭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便駐足站在人群外頭,遠遠地觀望著戲臺上的動靜。
臺上一人身著黃袍,身旁三兩花旦簇擁,不出片刻又有一人作將軍打扮,劍履上前來,不知自白些什麼。
珊瑚好奇道:“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是《反間計》吧?”百花忖度一番道,“東漢末年權臣董卓專斷朝政、廣布親信,僭用天子服飾,唿召三臺,司徒王允設反間計,利用美人貂蟬挑撥大將呂布殺死董卓。”
話音未落,卻聽得身後有人嘿嘿兩聲。
眾人迴頭去看,才見發笑那人不過是推著車賣果飲子的老翁,又聽得他道:“這位小娘子好有見地,可惜啊,還是猜錯了。”
百花笑道:“還請老人家指點。”
“老漢我就是天天在這聽戲消遣,連大字都不認識一個,哪敢指點貴人您啊。”老翁笑道,“這是胡進思夜宴奪權的故事。”
“胡進思?”百花聞言不解,她還從沒聽過這樣一號人。
一旁有書生模樣的人搭話道:“吳越王錢弘倧暴戾荒淫,大臣胡進思數諫而無用,反倒惹來錢弘倧當場示怒、擲筆水中。胡進思意不能平,當夜率甲士三百人遷倧於別館,迎弘俶而立之。”
百花聞言一驚,追問道:“是吳越王錢俶?”
“正是。錢弘俶因避太祖之父名諱,入宋隻稱錢俶。”
珊瑚聽得姓錢,特意裝得懵懂道:“娘子,這錢俶和貶謫到隨州的錢家有什麼關係嗎?”
那書生得意道:“謫居隨州的錢惟演錢大人乃是吳越王錢俶第七子。”
百花思緒一轉,佯裝無意笑道:“想來錢大人深得隨州百姓愛戴,這才會將吳越舊事編作戲曲傳唱。”
那書生嗤笑一聲,扇了扇手中折扇:“誰知道是怎麼唱起來的。”
又有一婦人湊過來插話:“我聽人說,是錢家的一名歌姬寫的。據說她曾經服侍過錢俶,後來錢大人遭貶謫,她又跟著來了隨州——這一輩子都跟著錢家的人東奔西走四處漂泊,到死了也沒迴去自己的故鄉,真是可憐吶。”
百花也假意感歎了幾句,待到聽罷這一曲,便返程迴客棧了。
珊瑚疑惑道:“公主怎麼不接著打聽打聽那位歌姬的下落?”
“打聽消息,一定要找對的人。”百花耐耐心心地同她解釋,“這樣成日裏看熱鬧的人,若是向他們打聽,不僅一無所獲,還會引人注目。”
珊瑚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又聽得百花道:“你們明日去打聽打聽今天唱戲的哪個戲班子,順藤摸瓜,要找人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