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從疏遠到接納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耶律重元都看在眼裏,他愈發(fā)堅信隻要再多些了解,兩人一定能相處融洽。
也許在返迴遼國之前,能扭轉(zhuǎn)她對自己的印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兩國盟約在不涉及福康公主的條件下,迅速達成了共識。
富弼出使遼國不不久,以增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的條件迅速了結(jié)這次索地之爭。
消息傳迴汴梁的那一日,內(nèi)城裏大大小小的茶肆裏全都議論開了。
“喲,遼國之前不是挺橫的嗎,不是非得要福康公主嗎,怎麼一看見錢,連公主都不要了?”
“要換做是我啊,肯定要公主。你們想啊,公主得有陪嫁吧,每年宮裏頭還得有貼補吧,這不是財色兩收嗎?”
“想得美呢,就憑你?”
有知情人笑道:“嘿,你還真說到點子上了。聽說富相公還就是拿這個說服遼皇的!”
話音一落,四周催促聲四起:“怎麼說服的?”
“富相公見到遼皇,就一句話——‘婚姻容易產(chǎn)生埋怨隔閡,本朝長公主出嫁,所送聘禮不超過十萬緡,哪裏有像歲幣那樣無窮的利益呢?’”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是啊,娶個公主也不能保證夫妻和睦,再說聘禮也隻有十萬緡,而官家眼下開出的條件,是每年賞賜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
這筆賬傻子都會算,遼國人不同意才是有鬼了!
張衷二人坐在茶肆裏一麵聽著閑話打發(fā)時間,一麵關(guān)注著兵馬處衙門門口的動靜。
昨日李寬特意讓人到通濟巷傳話,讓狄青今日到衙門裏來一趟,三人估摸著是龐大人要召他們迴前線,因而就一同來了。
等不多時,狄青就從衙門裏走了出了。
李宜忙迎上去道:“怎麼樣?”
“龐大人傳迴消息,近來西夏頻頻向遼皇示好,一旦和遼國和解,恐怕會有動作,李大人特意轉(zhuǎn)告我,提醒我早些迴延州去。”
張衷疑惑道:“遼國不是才同意和我們和平相處嗎,總不會拿了錢就翻臉不認人了吧?”
“遼國怎麼了?”狄青疑惑。
“就剛剛在茶肆裏聽到的,遼國不要福康公主,接受了每年十萬兩白銀和十萬匹絹的條件。”
李宜愁道:“遼國恐怕打的是坐收漁利的主意。這頭和咱們定下和平盟約,還能從中大撈一筆,西夏估計也是聽見了風聲才會緊跟著和遼國示好。遼國兩邊都不得罪,更有足夠的理由置身事外,不插手兩國之爭,隻消靜觀宋夏相鬥了。”
“西夏可不比咱們,他們那彈丸之地,能負擔起這麼大的數(shù)目嗎?”張衷對此很是懷疑。
狄青心裏一沉。
李宜將他的神色變化全部看在眼裏,想著他近日的鬱鬱寡歡,故意說道:“兩國結(jié)盟除了增歲幣,還可以割讓土地,結(jié)為姻親。”
“什麼姻親啊!”張衷嗤笑道,“你沒看見遼國為了錢都能放棄福康公主了嗎,這就說明兩國和親其實也是為了錢,公主什麼的不過是幌子罷了。一個女人而已,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安定天下大事,有分量的隨嫁的聘禮和賞賜。”
李宜笑道:“被你這麼一說,搞得堂堂一國公主分文不值似的。”
“對於咱們普通人來說,公主自然是高攀不起的。但對於皇帝親王這樣手握天下大權(quán)的人來說,公主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嘛,隻要有錢有勢,要什麼女人沒有。又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像魏娘子一樣好看……”張衷越說越心虛,幹脆住了口。
“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走吧,迴去商量商量返程的事。”狄青倒全然不在乎似的,拍拍兄弟二人的肩催促著迴去。
午間吃飯的時候,狄青說起兩日後就啟程迴延州。
“這麼快?”玉通家的滿臉的不舍,擔憂道,“你前幾天還整日整日地咳,傷肯定還沒好呢,怎麼就要急著迴去?”
“國家大事,哪裏輪得到你一個老婆子插嘴!”玉通聞言嗬斥。
玉通家的聞言不敢再說,隻能哭哭啼啼地叮囑著三人去了邊關(guān)要保重身體,轉(zhuǎn)頭就擱了筷子說要迴屋給三人趕做幾件衣裳。
一頓飯在長籲短歎間吃完,玉玲兒移步到狄青跟前,輕聲問道:“大哥許久不曾去過清暉橋了。”
狄青聞言雙眸一暗。
他幾日前去過清暉橋,隻是走到門上就被杜平攔住了,說是府上有一位姓蕭的貴客來訪。
這汴梁城中,會以這個名號登門拜訪的,想也知道是誰。
“大哥若是定下了啟程的日子,不去和魏娘子好好道別嗎?”
狄青心中一陣悸動,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獨自出門去。
走出通濟巷來,卻又被心裏的煩躁和不安擋住了腳步,在原地徘徊了片刻,狄青索性先往開封府衙門去。
讓相熟的人進去遞了個話,狄青就在門口等著,不到片刻便瞧見展昭從裏頭出來,笑道:“,狄兄來得真巧,再晚幾步,我就出門采買東西去了。”
“買什麼?”
展昭笑道:“小許的侄子去年患病沒了,他大哥大嫂年紀也大了,就同我商量要領(lǐng)養(yǎng)安安。我昨日才把安安送過去,準備今日下了值再去許家看看,正好買些用得著裏的禮物帶上。”
“安安不是在清暉橋嗎?”
展昭目光深沉,悠悠道:“賀娘子要他們啟程迴西夏了,安安自然也……”
“什麼時候!”狄青開口打斷他。
“昨日我去接安安的時候,就瞧見她們在收拾行囊了,估計快了吧……”
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已轉(zhuǎn)身飛快的跑開了。
展昭看著那倉皇的背影搖了搖頭,輕聲歎道:“早些迴去吧。”
狄青肺上的傷還未痊愈,從開封府衙門一路跑到清暉橋,停在門口喘著氣,覺得舊傷處一陣抽疼。
緩了幾息,他才忐忑地走上前去敲了門。
“狄鈐轄。”杜平驚訝道,“您……”
狄青望著裏麵陳設(shè)一如往日,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膛來:“我來找魏娘子。”
杜平退了一步,麵有難色,支支吾吾道:“兩位娘子一大早就走了,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快到相州了……”
狄青腦中轟然一聲,愣在原地。
“娘子說,若是狄鈐轄來了,讓我轉(zhuǎn)達:這座宅子交由狄鈐轄處置,請狄鈐轄珍重。”
狄青充耳不聞,隻是木然走下天井,又走上花廳。
廳上一如往日,連梅瓶裏插的梅花也是一如既往的鮮妍,隻是安靜得有些反常。
她走了。
即便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可他從未想過是這樣的狀況。
即便早就知道訣別在即,可他從未想過,他連告別都來不及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