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韻不是第一次碰到自己奶奶認錯人這事,自從她生病後，認錯人記錯事是常有的。


    有時候，那奶奶還會把她認成是宋婷,拉著她的手說一通埋汰她爸虞潭的話，又會安慰她,開導她。


    可即便如此，虞韻也沒想過有一天她奶奶會把江橫認作虞潭。


    這兩人,怎麼看怎麼不像,莫非是都有點“渣男”特質？


    虞韻這樣想著,在對上江橫眉眼時，又迅速將腦海裏這個念頭給驅散掉。


    不不不，江橫和她爸不是一類人。


    察覺到她打量目光，江橫低眼看她,眼眸裏透露著一絲茫然,似乎在問她想說什麼。


    虞韻輕輕地搖了搖頭。


    兩個人在虞奶奶眼皮子底下你來我往,她皺了下眉，直直發問,“韻韻你和你爸爸打什麼啞謎？”


    “……”


    虞韻頭疼,“奶奶，他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後邊的護工喊了她一聲,“虞小姐,這位是你的朋友吧？”


    虞韻嗯了聲。


    護工道：“如果你朋友不介意的話,就別糾正奶奶了,她認知很深,在這個當下是沒辦法糾正你這位朋友是你爸爸的意識。”


    虞韻怔鬆了下,明白是這麼個道理。


    生了這個病的人,你沒辦法用正常人認知和思維與他們溝通，他們隻認定自己認為的，誰說都沒用。


    這一點，虞韻早就知道。


    隻是她還在做最後掙紮，因為她實在難以接受，江橫搖身一變成了她她“爸”這事。


    察覺到她的窘迫，江橫壓了壓想要上翹的唇角，低問道：“要不要幫忙？”


    “……”


    虞韻覺得他有些幸災樂禍，他無言半晌，妥協說：“那麻煩江橫弟弟——”她重點強調他是個弟弟，“短暫地當一當虞潭。”


    她沒說是爸爸。


    江橫聽出她話語裏意思，低低一笑說好。


    話落，他連忙上前，去攙扶著虞奶奶手臂，哄著她說，“奶奶，是我的錯，您想怎麼教訓我都可以。”


    聞言，虞奶奶瞪圓眼，“你喊我奶奶？”


    說話間，她抬起手拍了下江橫手臂，“你這臭小子，忙工作忙的連你媽都不認識了是吧？”


    “……”


    江橫任由她不那麼用力地拍了自己兩下，在對上虞奶奶那雙寫了恨鐵不成鋼，寫了疼惜的眼神時，江橫抿了抿唇，喊了他從小到大，少有喊過的一個稱唿，“媽。”


    他明顯對這個稱唿，是生疏的。


    虞韻恰好抬眼，注意到他不那麼明顯的情感變化。


    她怔了怔，忙不迭出聲轉移虞奶奶注意力，“奶奶，那您跟我……爸在這待著，我去給我媽買蛋糕過來好不好？”


    虞奶奶：“好好好，你快去，別讓你媽媽等久了。”


    臨走前，虞韻看向江橫，“那拜托你照顧下我奶奶。”


    江橫：“去吧，別急。”


    虞韻應聲。


    說是不急，但虞韻盡快地抓緊了時間往返。


    奈何療養院地理位置偏僻，最近的一家蛋糕店也驅車過去來迴也需要大半小時。而且，她要的香芋奶油，還沒有成品，需要現做。


    虞韻折返迴療養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她提著蛋糕，在走廊碰見了照顧她奶奶的護工，“虞小姐。”


    虞韻和她打招唿，隨口問，“我奶奶不在房間？”


    護工一般都在虞奶奶旁邊貼身照顧的。


    “在的。”護工笑了笑說，“虞奶奶睡著了，你男朋友在那陪她。”


    虞韻一怔，明顯意外，“她睡著了？”


    不怪虞韻驚訝，實在是因為她奶奶這兩年越來越不清醒後，睡眠質量也變得極其不好。除了熟悉的護工和虞韻外，她甚至都沒辦法在其他人麵前入睡。


    有幾次，虞韻還挺虞潭抱怨過，說他來看她奶奶，她奶奶要睡覺了還把他趕出去，因為總覺得他像壞人，會傷害她。


    她知道，這是奶奶沒有安全感，對自己開啟的自我保護意識。


    護工應聲，“是的。”


    她溫聲告知，“我看得出來，虞奶奶很喜歡你男朋友。”


    說到這，她望著虞韻笑，誇道：“虞小姐，你找了個很好的男朋友。”


    虞韻抿唇，也沒否認護工誤認的這個關係，“謝謝。”


    護工笑盈盈的，往裏指了指，“您過去吧，您男朋友在裏麵守著虞奶奶睡覺。”


    “好。”


    -


    虞韻推門進去時，江橫正坐在床側的椅子上，他擋住了窗外折射進來的大半陽光，卻沒把窗簾拉上。


    虞奶奶和虞韻一樣，都不喜歡黑暗的房間。


    白天她們不拉窗簾，晚上習慣留一盞燈。


    聽到聲音，江橫迴頭。


    他第一時間抬手壓唇，朝虞韻輕噓了聲。


    “迴來了。”江橫輕聲說。


    虞韻的手扶著門把，輕輕點了點頭，“出去說？”


    江橫應聲，卻又不是很放心虞奶奶，迴頭看了看。確保虞奶奶還在沉睡中，他才跟著虞韻一起出了房間。


    房門被他輕輕帶上。


    虞韻垂下眼看著，眼眸微動。


    “她睡很久了嗎？”虞韻剛剛忘了問護工。


    江橫一笑，“不算久。”


    他接過她手裏提著的蛋糕，拉著虞韻到旁邊的休息椅坐下，“蛋糕店遠不遠？”


    “還好。”


    兩人坐下。


    雙雙沉默了會，虞韻看向江橫，鄭重其事地說，“江橫。”


    “嗯？”江橫挑眉。


    虞韻：“謝謝。”


    聞言，江橫勾了勾唇。


    他目光灼灼盯著虞韻，笑容略微有些玩世不恭模樣，分外不老實，“就這樣？”


    “？”


    虞韻眨眼，“不滿意？”


    江橫坦蕩，拖著腔調說，“是有點。”


    虞韻睇他一眼，很是配合地問：“那你想我怎麼謝你。”


    “我需要好好想想。”江橫一點沒和她客氣，慢悠悠地說。


    虞韻仰頭，對上他英挺的鼻子，默了默道：“行。”


    她沒什麼情緒地說，“你慢慢想。”


    “……”


    江橫彎唇，忽而伸手到她這邊，抓住她垂在一側的手。


    “虞老師。”他望著虞韻，嗓音低沉，“你手怎麼又這麼冷了。”


    他自顧自地，“我給你暖暖？”


    說完，他也沒等虞韻出聲，直接把她手揣進了自己衣服口袋裏。


    其實江橫的衣服口袋也並不怎麼暖和，但他手暖。


    他的大手包裹著虞韻的小手，手背有他掌心源源不斷傳遞出來的熱源，讓她冰冰涼涼的手指，漸漸變得溫暖。


    虞韻看他坦蕩模樣，眉梢往上揚了揚，又斂下眼看了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她緘默片刻，說了句：“江橫弟弟。”


    江橫：“嗯？”


    他壓著尾音，聽上去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虞韻故意逗他，“我爸小時候也這樣給我暖過手。”


    江橫：“……”


    他臉上的笑僵住。


    虞韻抬眸，眼眸裏充滿了狡黠，唇角上揚著問，“當我爸的感覺怎麼樣？你不會是上癮了吧。”


    “……”江橫對上她眼睛，沉吟半晌說，“暫時沒感覺。”


    虞韻挑眉。


    江橫嘴角噙著笑，表情透露著玩味，低低道：“但虞老師要是能喊一聲的話，我可能會有感覺。”


    有瞬間，虞韻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她看著江橫，意識到他剛剛是真說了這麼一句玩笑話後，忍無可忍地從他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江橫弟弟。”


    她磨牙，“你現在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我哪有？”江橫不承認。


    “你都敢讓我喊你爸爸了，還說沒有。”虞韻睇他一眼，輕哼道：“喊了有什麼好處給我？”


    “……”


    江橫錯愕一瞬，明顯意外虞韻會說這話。


    他沉默片刻，側頭看她，誠懇道：“我迴答了會被趕走嗎？”


    虞韻微笑，“你覺得呢？”


    江橫自信滿滿：“我覺得不會。”


    虞韻扯了下唇，沒理他。


    過了會，在虞韻準備掏出手機玩一玩轉移注意力時，江橫忽而側頭，湊在她耳邊說，“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他說的是實話，隻要是虞韻想要的，他都可以給她。


    虞韻握著手機的手一頓，輕輕抿了下唇。


    “哦。”她努力地把自己注意力放在手機上，含糊迴道：“你想得美。”


    就算是她要什麼江橫都給，她也不可能開口喊他爸爸。


    江橫：“。”


    -


    在走廊坐了大半小時，虞奶奶才醒來。


    一覺醒來，虞奶奶忘了自己讓虞韻去買蛋糕這件事。虞韻隨便指著江橫說今天是江橫生日，他們一起給江橫過生日。


    虞奶奶懵懵的，雖驚訝，但也很配合虞韻。


    因為虞韻說，江橫是她的朋友。


    隻要是虞韻的朋友，虞奶奶都會格外照顧。


    三人吃過蛋糕，虞韻又陪虞奶奶看了會電視，散了散步。


    到晚飯時間，看虞奶奶狀態好轉很多，虞韻和醫生護工溝通過，這才和江橫一起離開。


    迴到車裏，虞韻問了江橫一句，“你今晚要迴家嗎？”


    江橫看她，“你想我迴就迴。”


    “……別把我說的那麼霸道。”虞韻嘀咕，“你家裏人不會找你？”


    江橫笑笑，提醒她，“我成年了。”


    “哦。”


    虞韻哼哼，小聲嘟囔：“我知道。”


    她說，“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睡未成年啊。”


    虞韻日常還蠻喜歡看法律節目的，她知道，睡未成年是違法的。


    江橫被她的話噎住，哭笑不得。


    他撓了下微微發癢的鼻間，低低道：“那我該慶幸自己出生早。”


    虞韻：“……”


    迴去路上，兩人都略顯安靜。


    虞韻一整天心情起伏比較大，這會全神貫注開車，也不想說話。至於江橫，正忙著給他姐江嫻迴消息。


    下午，江嫻就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


    不單單是江嫻，連帶他姐夫和陸澄澄，也都給他發了消息，通風報信。


    三人發來的內容大體一致，都是問他今天去賽車場的事。


    江嫻：「我聽人說你今天又去賽車場了？又開始賽車了嗎？」


    江嫻：「看到迴我消息。」


    江嫻：「這消息我暫時壓下了，沒讓爸知道。你知道的，他不喜歡你玩賽車。」


    ……


    江嫻：「橫橫，我們家無法第二次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知道的。姐也不多說什麼，你自己心裏也清楚。」


    江嫻：「不想迴我消息也沒事，你跟澄澄他們報個平安也可以。」


    江橫看完她消息，退出，點開陸澄澄和他姐夫的。


    這兩人無非是告訴他，他姐知道他去賽車場消息，一下午情緒都不穩定，甚至還急忙忙地跑迴了老宅。


    陸澄澄：「小舅，雖然我覺得你玩賽車好酷好帥，可是媽媽和外公他們都很擔心你，你能不能給我迴個消息？」


    ……


    江橫無言，給陸澄澄迴了個表情包。


    陸澄澄：「！！！小舅，我就知道你不會舍得讓我這麼一個青春美少女苦苦等待的。」


    江橫：「好好說話，你媽還在老宅？」


    陸澄澄：「嗯。她怕外公聽到消息，特意迴去盯著，以防有你又去玩賽車的消息到外公耳朵裏。」


    江橫：「知道了。」


    陸澄澄：「所以小舅，你是要重新賽車了嗎？」


    江橫看著她這話，走了會神才迴：「不是。就是帶朋友過去玩了會。」


    陸澄澄：「？哪個朋友這麼大麵子，能讓小舅你帶著玩賽車。」


    江橫揚眉，還沒來得及迴複，陸澄澄的消息又過來了。


    陸澄澄一驚一乍：「是不是虞韻姐姐？！」


    江橫：「嗯。」


    陸澄澄：「那你怎麼不喊我一起去！！我也放寒假了。」


    江橫：「我怕你媽打斷我的腿。」


    陸澄澄：「。」


    她完全沒想到，她小舅的迴答如此接地氣。


    舅甥倆聊了會，陸澄澄知道江橫不是真的要再玩賽車後，給她媽報了個信，讓她安心。


    江橫大概能猜到陸澄澄會做什麼，還順便和她說了句：「跟你媽說一聲，我今晚不迴老宅。」


    陸澄澄：「噢噢噢噢~知道啦，我告訴我媽她即將要有弟妹惹，她能理解的。」


    江橫沒再給陸澄澄迴消息。


    他輕笑了聲，正要放下手機，一側聽了他笑聲的虞韻有些許好奇，“你跟誰聊天？”


    心情這麼好。


    江橫看了她一會，如實告知，“陸澄澄，還記得嗎？”


    “記得。”


    虞韻詫異，“她找你有事？”


    江橫搖頭，“沒什麼事。”


    他沒告訴虞韻她們關心的是他去賽車場這迴事，轉開視線道：“你新年準備怎麼過？”


    虞韻怔了下，說道：“在家看春晚。”


    “？”


    江橫失笑，“就這樣？”


    虞韻點頭，“就這樣。”


    她看他，“你呢？”


    江橫直勾勾盯著她看了會，語氣平靜，“原計劃是過來找虞老師一起去外麵過，但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


    虞韻安靜了會，扭頭看他，笑了笑說，“她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