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一開始一直到動員大會的前一天，每天的第□□節自習課，方好都要和宋聞歸在一個教室裏排練如何去配合，以及如何去大方的發言。
這些天來方好和宋聞歸的微信聊天記錄就一直停留在了運動會的那天。在這些天裏她無數次的想點開聊天框，借著說演講的機會和他聊一聊天，有一次甚至連一個句子都已經躺在了聊天框裏，可最後方好還是移動光標把它們全部刪除。
他們已經三天沒說話了。
排練的場地設在了科技樓的自習室，離兩個人的班級都有點遠。下了第七節課的那個課間，方好就揮別了葉臻臻，帶上裝著演講稿的文件夾，從高一樓那邊橫插過去。
高一樓的小臺階那邊有個安全通道，從那邊走快一些，不用繞很遠的路。一路上，方好把見到宋聞歸時要說的話在心裏滾了很多個來迴。在麵對他的時候，她難免還是有點緊張。
方好到那的時候宋聞歸還沒來，教室裏坐著主任和一個氣質很好的女老師，主任看見她在門口探頭探腦，招招手讓她進來。
“這位就是咱學校請來的李老師，是臨祈市裏都很有名的負責演講的老師。李老師，這位同學叫方好，是附中的文科第一，一會兒要演講的那倆孩子之一。”
李老師的神情看起來很和氣：“你好，方同學，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方圓的方，好處的好�！�
“好，”李老師抬手示意了一下，“你先去那邊坐一下，等等那位同學。”
話音剛落，宋聞歸就從後門走了進來。他的目光平淡的一次劃過主任、李老師和方好，似乎在方好身上停頓了一下。
“來，宋聞歸，這位就是附中特意給你倆請來的老師，李老師，在臨祈市都是很有名的，你倆跟著她好好練一段時間，以後都受益匪淺呢�！敝魅呜撠熞]的任務完成後，和李老師打了個招唿就離開了，教室裏隻剩了他們三個人。
宋聞歸走上前，站到方好的左前方，禮貌的叫了聲“李老師”。
李老師還是問了同樣的問題:“你好，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宋聞歸說：“北宋的宋，聞名的聞，歸途的歸�！�
咦？不是“宋詞的宋，聞名遐邇的聞，落葉歸根的歸”嗎？方好心下疑惑，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
“其實我們的正式課程是從明天開始的，但今天我仍然安排你們倆來了。我想，以後是要一起在臺上待四五十分鍾的搭檔，在正式開始之前應該先相互磨合了解一下，”李老師說，“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們倆之前就認識？”
兩人的迴答幾乎異口同聲：“是�！�
李老師凝神聽了一下，點評道：“合起來的聲音不錯，方好你的聲音剛好能配宋聞歸的，同理，你的也是�！�
“先坐吧，”李老師坐到黑板前的椅子上，“坐一起我看看。”
方好努力克製著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和宋聞歸坐到了一起。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身邊人熱乎乎的體溫，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那股洗衣粉的味道。
“嗯……從遠處看也不錯，嗯，很好，”李老師輕輕拍了兩下手掌，“你倆我很滿意，可以可以。”
“那既然你們認識，今天咱們也沒別的幹的了，不如聊會兒天？”她把下巴放在撐起來的手心裏，像個小姑娘一樣眨了眨眼，“還是你們想迴班學習？都行，我聽你倆的�！�
“歇會吧，”是宋聞歸先開了口。他說這話的時候側頭看了一眼方好，“就當換換腦子了�！�
方好抿了抿唇，點點頭。
她其實不太習慣和陌生人說話，簡而言之就是有一些微社恐。所以除非李老師主動問她一些問題，其餘的時間方好都不說話，隻是坐在座位上靜靜的聽。
過了一節課，宋聞歸用餘光瞥了她一眼，一邊和李老師說話，一邊手下用了點力，把他麵前桌上的幾張a4紙推了過來，“方好，幫我看看有沒有錯的�！�
方好本來還在想關於演講稿的內容，被他這麼一打斷霎時有點發愣，不過她馬上就迴過了神，把紙拽了過來，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
宋聞歸用眼角悄悄看了她一眼，嘴角很小的揚了揚，很快就收迴了視線。
周六那天他路過附中附近那家新開的牛蛙店，偶然透過玻璃看到了方好，宋聞歸就想嚐嚐她都會吃什麼菜。結果號碼還沒排到他，他就看到方好麵前的沙發上放著一件男款外套。
自那以後，宋聞歸就陷入了一種更加深層次的掙紮情緒。他似乎已經隱隱約約的明白了這應該就是那種名為“好感”、“喜歡”的情緒，但，他不太敢確定這情緒是真的，還是隻是一時衝動的上頭。
周日那天他去圖書館自習，寫著寫著卷子突然想起來那件外套，突然就開始琢磨方好是不是戀愛了，並且放下了筆，打開她的朋友圈，企圖在朋友圈裏找到蛛絲馬跡——並沒有。
方好不太喜歡發朋友圈，相冊裏不是流浪貓就是吃的，估計唯一能讓她堅持每周更新一次朋友圈的，就應該是她家樓底下那隻叫“方笑笑”的橘貓。
在推測出方好應該沒談戀愛後，他的心情莫名舒暢了很多，他舒了口氣，拿起筆寫完了最後的一道題。
宋聞歸也看出來了方好對於現在這種場合的不適應，但他太想和她單獨待會兒了�？此粋�人坐著，時不時看他一眼的可憐巴巴的樣子，他的大腦簡直飛速運轉，一邊附和著李老師，一邊想怎麼才能讓她自在一些。
他將那短短的一句話在唇齒間滾了很久，直到滾瓜爛熟不會出任何磕巴才說出了口�？吹剿⒖叹劬珪竦恼娴慕o他“找起了錯”，宋聞歸這才終於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他好像……真的，對方好，有了那種叫做“好感”的情緒，而且不少。
方好仔仔細細的把他的整篇演講稿讀了個遍，他改了主題，是“如何高效學習”，通篇的語言和邏輯都很好。看著這些文字，她仿佛都能看到宋聞歸在桌子上伏案寫作的場景。
眼見著到了快放學的點，方好悄悄的把演講稿往他那邊推了推，聲音壓的很低：“沒有錯，寫的很好�！�
“那行，你們是不是也快放學了？先迴去吧，”李老師笑瞇瞇的直起身子，“咱們明天就正式開始了啊，別遲到。”
迴教學樓的路上，方好裝作不知道有那一條消防通道的近道，和宋聞歸一起出門右轉，走了那條最遠最長的路。
說最遠最長，其實也就七八分鍾，不過能和他並肩單獨走七八分鍾，方好已經很知足了。
從科技樓走到高二樓的那一段路她都感覺像是裹了蜜糖，冒著甜滋滋的泡泡。方好一直在抿著嘴笑，看見路邊一叢野草也笑，看到柳條也笑，看到小花也笑。
走到高二樓的樓門口，兩塊寫著他倆名字的紅榜還立在那裏，直到下一次的期末考試之後才會把它們換掉。
但方好希望可以一直不換。
兩人越過紅榜繼續往前走，上樓，拐彎，因為還沒下課，樓道裏很安靜，安靜到隻能聽到他倆的腳步聲。
方好跟在宋聞歸身後，踩著每一條他踩過的臺階。
“明天我去你們班等你吧，”這時，方好聽到了宋聞歸的聲音從她不遠處傳來，在空蕩的樓道裏傳來一些細微的迴音，“一起去就不用再在那邊等著另一個人了�！�
等我……嗎？
方好不自覺的蜷起手，指尖在手心掐了掐，點點頭，感覺渾身都緊繃了起來，說：“好�！�
宋聞歸“嗯”了一聲，隨意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方好在臺階上站定，腦袋微微揚起，注視著他的眼睛，“明天見�！�
那天的日記裏，方好一筆一劃的寫下六個字：宋聞歸，明天見。
明天見，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情話。
周二第七節下課，下課鈴剛打一遍，宋聞歸就已經出現在了文一的後門。方好趕緊收拾好東西抱在懷裏，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折迴去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新的文件夾走了出去。
宋聞歸靠在文一教室對麵的牆上，正在耷拉著眼皮玩手機。他手裏拿著附中的校服褂子，身上是一件湖藍色的圓領衛衣，那衛衣是個潮牌，方好看到方飛躍穿過這個牌子的衣服。
她發現宋聞歸穿衣服算很有品味的了，也會相互搭配。比如說今天他就穿了一雙白色的球鞋，正好和衛衣上的圖案相互唿應，讓人看著眼裏心裏都舒服。
見有人出來了，宋聞歸把手機往褲兜一揣，剛抬起眼就看到了朝他走過來的方好。他把校服換了個手拿著，直起身，“走吧。”
兩個人還是選擇了昨天的那個路線，方好一路都緊張的捏著兩個疊在一起放著的夾子，直到快走到科技樓，才故作鎮定的抽出那個新的遞給宋聞歸，聲線有些微微的顫抖：“宋聞歸，這個給你。”
宋聞歸停住腳步，側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裏帶了疑惑。
“我聽主任說，演講的時候要帶一個文件夾，把稿子夾在裏麵，”方好硬著頭皮，鎮定的把手往前伸了伸，“我想著咱們要一個顏色的，從臺下看也統一。一點�！�
宋聞歸哦了一聲，摸摸腦袋，把文件夾接了過去，在手裏擺弄了一番，“行，那我迴頭把錢……嗯……我還是請你喝奶茶吧�！�
兩個人因為在樓下說了兩句話耽誤了一些時間，到自習室的時候晚了兩三分鍾。李老師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毛呢子大衣，竟然在一天之內把頭發給燙成了梨花卷，此刻很溫柔的披在肩上，感覺變成了女大學生。
“誒？今天你倆一起來的？”她看到方好宋聞歸兩人一起走進來小小的驚訝了一下，“那正好，咱們就開始吧�！�
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方好終於能擺脫自己的社恐，已經能做到落落大方的站在教室中間大聲的念完自己的稿子，並神色淡然的鞠躬下臺。
而她和宋聞歸的聊天界麵，也從幾天一聊，變成了每天都在更新。他倆有的時候聊到很晚才睡，那時是方好覺得最開心的時候。
動員大會的前一天，李老師忽然問他倆有沒有準備服裝。這個問題把他倆切切實實的給難倒了，宋聞歸一臉迷茫的說主任沒說要準備服裝啊，方好則麵色疑惑的問不就是個動員大會嗎，準備什麼服裝？
李老師聞言很憤怒，一拍桌子：“那咱們準備這麼久，迴頭就穿個醜不拉幾的校服上去？不行不行，我得給你們主任打電話，迴頭給你倆配兩套禮服穿，要驚！豔！全！場！”
她一邊翻手機一邊說：“我閨女這幾天也要演講，他們學校就沒讓準備禮服，拍出來的照片那叫一個難看。要不是我閨女長得漂亮，肯定得給拍成如花�！�
“喂？主任啊，我跟您說個事兒。就是方好跟宋聞歸他倆演講是不是沒有服裝�。颗丁┬７�？不行不行，我們辛辛苦苦排練這麼久，還有肢體動作，穿校服打不開胳膊，”李老師舉著手機，“哎，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我那正好有幾套衣服，迴頭叫他們去我家裏挑就行。哎您放心，肯定不會太暴露，都是學生們穿的，不會不會……行，行，那就這麼定了�！�
方好低頭看著自己演講稿上的字，心裏一陣一陣的歡喜。
掛斷電話後，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側頭思考了一下，說：“那明天放學你們就去我家挑衣服吧，正好我明天沒事。”
晚上迴家後方好和方媽媽說了這件事，本來她還以為有些保守的方媽媽會不同意她去一個陌生人的家，但方媽媽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她還很開心的拿著手機給方好的銀行卡轉了錢，讓方好挑件好看的，迴頭拍美美的照片。
第二天在自習室集合後，李老師開車載著他倆去了她的家。方好透過玻璃看到窗外的景物越來越繁華，最終，車子在臨祈市中心右轉，拐到了禦水灣的地下車庫裏。
在固定車位停下，三個人跳下車。李老師踩著高跟鞋走到地下車庫的電梯旁，拿出一張卡刷了一下，電梯門“滴”的一聲打開了。
由她帶路，三個人走進了一個大平層。裝修很低調奢華，但總在某一些地方放著點不那麼和諧的東西：比如說門上貼著一張巨大的貼畫、玄關上掛著一個小狗的玩偶、衣架旁立著一把琴弓。
進門的鞋櫃處放了雙運動鞋，李老師低頭一看，“咦”了聲，環顧了一圈室內，迴頭衝他倆笑：“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吧。”
沒走兩步，忽然從三人的左邊打開了一扇房門，一個女生從裏麵大張著雙臂衝了出來。她剛要抱上李老師，就看到了站在後麵的方好和宋聞歸。
“老媽……誒？”她眨了眨眼睛，“這兩個是誰呀？你的學生嗎？”
“是，”李老師揉揉女生的腦袋，主動迴過身，介紹道，“方好，宋聞歸，這是我女兒林珂，她現在在一中讀書�！�
“珂珂，這是方好和宋聞歸，是我新收的學生，明天要演講，附中的�！�
原來李老師是那個一中很厲害的林珂的媽媽嗎？
方好心裏小小的驚詫了一下，開始仔細端詳起麵前的女生。她麵龐白淨，唇紅齒白，一雙狐貍眼水潤潤的，頭發也是燙成了和李老師一樣的梨花卷，穿著一件黑色的絲綢睡衣。
她這種漂亮和宋綰清還不是一種漂亮，宋綰清是那種很有攻擊性，不熟的時候會感覺有點兇巴巴的長相。而林珂，就是那種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的漂亮，看起來很有親和力，和李老師的眉眼很像。
“嗨，你們好，”林珂笑瞇瞇的，“我前幾天也剛講完，別緊張，我老媽很厲害的，到時候你倆肯定能驚豔全場。”
李老師和藹的讓他倆先去衣帽間挑衣服，她一會兒就到。兩人應了後就抬腳往那邊走，剛走了一半距離，就聽到她在和林珂說話。
“你今天又假冒你爸請假迴家？”她的語氣很平常，似乎是已經習慣了林珂的行為，“明天又要幹嘛去？”
“誒呀媽媽……”林珂的語氣甜膩膩的，但絲毫不讓人生厭，“我都準備一禮拜競賽了，實在熬不住了嘛……”
“嘁，”李老師發出了一聲氣音，“信了你就怪了。隨便你愛去哪去哪，八點之前給我準時在沙發上坐好，不然扒了你的皮�！�
林珂笑嘻嘻的又說了句什麼，但離得有些遠了，沒聽見。
後來方好和宋聞歸結合李老師和林珂兩個人的意見選了一套黑白的禮服。李老師給他倆仔仔細細的熨了一遍，裝進防塵袋裏交給他們。她後來還提出要把他倆送迴家，但被方好和宋聞歸異口同聲的拒絕了。
李老師笑了笑，“好吧，那你倆迴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發微信說聲。明天加油�！�
今天又有晚霞。
方好有些吃力的提著裝著禮服的袋子，仰起腦袋看著橙色的天空，忍不住微笑起來，心裏充盈著暖唿唿的幸福感。
上次是她一個人在遠處看著他，天上的晚霞為他鍍上色。這次，是他倆並肩前行，天空都為他們染上了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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