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號，臨祈附中舉行了高二年級大會，主題是“凝心聚力，踏實前行”，眾多校領導受邀參加。


    方好和宋聞歸的發言被安排在了中間的位置，在主任講話之後。但兩人幾乎是在會議的剛開始就被通知去換衣服，到後臺做準備。


    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離大部隊比較遠的地方，偏僻，視角不好，但是方便出去。葉臻臻不在這，所以方好隻好自己提起裝著衣服的袋子，和宋聞歸找地方換衣服。


    出了禮堂是一條長廊，走到盡頭有一個很小的衛生間，一男一女。方好走進去把門反鎖上，開始專心致誌的研究自己這件裙子。


    昨天挑的時候方好就有意識的沒有選那種很難穿上去的，結果今天還是卡殼了——她後背的拉鏈卡住了。方好把雙手背到後麵使勁的夠著拉鏈往上拽，無果。


    頭頂的排風扇唿唿的轉著，帶來一陣一陣的涼風，但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方好卻感覺越來越熱，渾身都要燒著了似的。


    就在她急得團團轉的時候，聽到了外麵一道細微的腳步聲，從隔壁出來，停在了廁所對麵的窗臺旁，不動了。


    宋聞歸應該是已經換好衣服了。


    她沒帶手機沒法聯係葉臻臻，這個地方又這麼偏僻，應該也不會有人來上廁所，身邊也沒有一個女生。可是馬上就要到他們了，這麼一想，方好的汗都要下來了。


    她使勁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幾步，打開反鎖住的門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通紅的臉，很小聲的叫他：“宋聞歸，宋聞歸。”


    正倚在窗邊的宋聞歸聞言抬起頭，看到了臉色漲紅的方好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他迅速直起身，抬起手在空中向下壓了壓，是個安撫的手勢，“等一下，先別著急，我現在就去給你找你的那個朋友過來。”


    方好真的想鑽進地縫裏，她囁嚅著：“還有多長時間到咱們？”


    宋聞歸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二十分鍾。”


    在這二十分鍾裏他們倆還要從這邊跑迴去，還要走到後臺先站位，如果現在走的話剛剛好，要是宋聞歸再跑迴去找一趟葉臻臻，是鐵定來不及的。


    方好急促的吸了幾口氣，聲音仿佛發了狠，一字一頓的，“你能……幫我拉一下拉鏈嗎。”


    宋聞歸皺起眉頭把手機塞到口袋裏，一摸手裏提著的校服外套，從裏麵扯出來了一個一次性口罩。他捏著口罩走到廁所門口，大致瞄了一下拉鏈在的位置後，把它當做了眼罩戴在手上。


    “對不起，”宋聞歸說，“冒犯了。”


    方好默不作聲，隻是唿吸卻越來越急促。


    拉住，往上輕輕一抬，剛才還頑固的盤踞在方好腰上的拉鏈就輕而易舉的被拉了上去。方好長出了一口氣，連句謝謝也沒說就匆匆折迴去把校服扔進袋子裏。


    就剛剛的那幾秒鍾，她緊張的都出了汗。


    再出門的時候宋聞歸已經摘下了口罩，站在不遠處等待。方好小跑了幾步走到他旁邊，聲音還是很小：“走吧。”


    兩個人迴到禮堂後，年級主任還在臺上講話，方好和宋聞歸把衣服放到座位上就一前一後的從偏門去了後臺。


    索性一切順利。


    “下麵，有請高二年級文科一班方好，理科一班宋聞歸代表學生發言。”


    深唿吸一次。


    深唿吸兩次。


    深唿吸三次。


    擋在麵前的紅幕布被唰的拉開，後臺不再黑暗，聚光燈立刻從外麵照了進來，恍如白晝。


    方好和宋聞歸並肩走上舞臺，在中間分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她把手裏的藍色文件夾放到發言臺上，眼睛平視前方。


    “尊敬的老師，”宋聞歸說了第一句話。


    “親愛的同學們，”方好緊跟上。


    “大家，下午好。”兩人齊聲。


    “我是文科一班的方好。”


    “我是理科一班的宋聞歸。”


    在說開場白時兩人都沒有往對方那邊看一眼，一人說一句，另一個人立馬就接上，就算是齊聲，起聲和收聲也完全無差。這是他們鍛煉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養成的，專屬於他們的默契。


    他們的發言時間並不長，一人也就五六分鍾的時間，先是宋聞歸，然後是方好。


    “青春是有限的，智慧是無窮的，讓我們趁短的青春，去學習無窮的智慧吧，”宋聞歸合上文件夾，“我的講話到底結束，謝謝大家。”


    他的發言贏得了掌聲一片，而現在大家聚焦的重點變成了方好。


    “今天我發言的題目是如何利用海綿時間學習，下麵我們來看一個例子。”


    在方好說話的時候宋聞歸一直在通過臺下觀眾的表情來揣測她此時此刻的狀態。


    “……”


    “珍惜時間，無愧現在，無悔將來，”方好翻到最後一頁ppt，合上藍色文件夾，環視全場，少女清亮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出去，竟透出了一種莫名的肅穆之感，“我的講話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掌聲如雷鳴般響起，方好拿起文件夾向後退了一步，宋聞歸也是如此。他倆分別從各自的位置走到舞臺中間匯合，鞠躬，下臺。


    頂峰相見莫不如此。


    當天晚上，他倆的合照就被放到了學校的公眾號精選照片上。葉臻臻宛如一個尖叫雞一般瘋狂的給方好轉發過來，一眼看過去滿屏的啊啊啊。


    【臻的很葉：臥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臻的很葉：好配啊啊啊啊啊啊啊】


    【臻的很葉：howpay！！！！！！！！！】


    【臻的很葉：你倆這氣場，這衣服，這臉，天生一對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臻的很葉：金童玉女啊啊啊啊啊】


    方好頗為無語的杵著下巴給她迴複：【……】


    倆人剛聊沒兩句，就從手機的上方同時跳進來兩條信息，方好退出和葉臻臻的聊天界麵去看——一條來自李老師，一條來自宋聞歸。


    【李李李：看到你倆了，很不錯，不愧是我的學生［讚］［讚］［讚］】


    【小滿：謝謝老師w，衣服什麼時候還您？】


    【李李李：最近有點忙，等有空了我再聯係你吧［玫瑰］】


    【小滿：好的好的，您忙】


    【s：［照片］】


    雖然葉臻臻給方好轉來了一整個文章，但因為她實在太能刷屏，蓋住了那條信息，所以方好到現在也沒看到葉臻臻口中的那張“金童玉女”的照片是什麼樣子。


    沒想到宋聞歸就發的是這張。


    方好坐直了些身子，點開大圖。


    照片拍的是他倆最後在滿場掌聲中鞠躬謝幕的場景，照片上靠左側的女生穿著一件及膝的一字領白色禮服裙，裙子是光滑的緞麵，反射著禮堂裏璀璨的聚光燈，整個人像一顆星星。而站在她身旁的男生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肩寬腿長，微抬下巴注視著鏡頭，墨發被頭頂的聚光燈映出了一圈兒亮光，眼睛漆黑，清清冷冷，像個月亮。


    嗯……


    好像，確實，有點配。


    方好甩了甩腦袋，趕緊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打包帶走，轉而開始思考怎麼迴複宋聞歸。


    他在給她發完這張照片後沒有再說一句話，方好想了想，慎重的打下幾個字：【李老師最近有事，咱倆還不了衣服，等她有空了我聯係你】


    良久，宋聞歸迴：【好，知道了】


    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宋聞歸放下手機，看著窗外的夜空。不同表情的方好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含羞的、尷尬的、自然的，還有下午演講時的落落大方的，甚至是耀眼奪目的。


    而這種感覺在看到那張兩人的合照時飆到了頂點，照片上的他們比肩而立，無比相配。


    他凝視著窗外的天空，居然發現天上有一顆星星。其實城市裏已經很少出現星星了，但今天他“窗外”的這顆北鬥七星，在黑沉沉的夜空中顯得無比璀璨。


    臨祈市的高考分成10、11、12三天，在這期間全市的高中生放假，考點周圍不許鳴笛，一切的一切都在為高三的莘莘學子們讓路。


    10號的早晨，方好定了個鬧鍾，醒來之後就趴在窗戶上看到方飛躍一臉輕鬆的坐進了姑姑家的車，她摸出手機給他發微信：【哥哥加油_等你考完了請我吃飯哦～～】


    這人居然秒迴：【？】


    【fff：我考試，還請你吃飯？】


    【小滿：（/＼)】


    【fff：你們是不是7月十來號才放假？等你放假再說。嗯……和你嫂子一起，怎麼樣？她老說想看看你】


    【fff：不對，那你就成電燈泡了。我再讓她帶上宋聞歸行不？】


    方好抱著手機卡了一下：【呃，行】


    【fff：不說了，我定定神，馬上要到了】


    【小滿：好~(＾◇)/】


    想起今天的作業還沒做完，方好從飄窗上爬起來歎了口氣，認命的坐到書桌前。方飛躍考完試可就輕鬆了，再也不用寫成堆的篇子了。


    方媽媽焦慮的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嘴裏還在不斷念念有詞：“文曲星保佑我們家飛躍，考的全會蒙的全對，考的棒棒，超常發揮超常發揮。”


    為了不打擾方同學的考試，身為家族群群主的方叔叔早就把方飛躍踢出了群開始刷屏。現在家裏上上下下五六個大人都在群裏瘋狂轉發“鴻運當頭”“文曲星下凡”“好運來”等等祈福照片。


    “……”


    方好默默的旁觀了許久這場家族迷信大戲，最後從群裏挑了張還算正常的圖片，p上方飛躍的名字換成了頭像。


    三天的考試很快結束，學生們開始恢複正常的學習生活，而方飛躍應該是三天都沒有打開過手機。方好開學後他才終於看到了她的頭像，對此表示無語：【……】


    那時方好在上體育課，正趁自由活動的時間找地方聽聽力，她秒迴：【？】


    【fff：換了吧，我都考完了】


    身旁的葉臻臻還在掩麵嚶嚶嚶：“怎麼辦啊，晏大神畢業了，以後再也看不見他了，我的心都碎了嗚嗚嗚嗚嗚嗚。”


    一整段聽力剛好結束，方好按熄手機，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沒關係，一個晏林煜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學弟站起來。”


    葉臻臻：“……”


    兩人又聊了一會就下課了，方好收拾收拾東西站起來，準備和葉臻臻一起迴教室。


    她倆沒走兩步，突然從身後傳來幾聲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腳步聲還有籃球撞擊在地上的聲音，砰砰砰，輕而易舉的就砸亂了方好的心跳。


    “誒？前麵那個是方好嗎？”她聽到喬韻的聲音，腳步聲和砰砰聲同時停住。葉臻臻拽了拽她的胳膊，方好轉過身去。


    喬韻挽著一個女生站在不遠處，站在她們身後的是宋聞歸、朱紹等一眾剛打完籃球惹得滿頭大汗的男生。


    宋聞歸看到她明顯一愣，籃球拿在手裏下意識的轉了一下，砰的一聲掉在地上。他的發梢還在滴汗，浸濕了他的火紅色球衣。


    “還真是誒！”喬韻歪歪頭，笑了，“你們這節也是體育課嗎？”


    方好點點頭，“是。”


    這時，宋聞歸往前邁了一步，錯了喬韻半個身位。他的眼裏帶著意外，說：“原來咱倆個班是一節體育課啊，我都沒發現，好巧。”


    方好看著他，輕輕的頷首，心裏卻忍不住泛起一陣一陣的苦澀。


    是啊，你當然發現不了，你是被關注的那個，你當然不會在意。可是我，已經用餘光偷偷的看過你無數次了。


    我從來都不相信我是一個可以徒手撈月的人，也許老天爺偶爾好心能讓我短暫的靠近月亮一會兒，離月亮再近一點。可我心裏清楚，我永遠無法觸摸得到那個掛在天上的月亮，它永遠不會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