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後，方好對著滿床花花綠綠綠的毛線團發了一會兒呆。


    宋聞歸被表白……？這種事她倒是作為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經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給當事人發個短信問問。


    【小滿：那個……】


    宋聞歸迴信息的速度一向很快：【怎麼啦寶寶？】


    方好的手在鍵盤上猶豫了一下，在對話框上打下的字刪了又改。


    另一邊的宋聞歸惶恐的看著手機屏幕頂端不斷跳動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在那一瞬間就連要是方好說分手，現在買機票飛去楓欒求和來不來得及都想到了。


    而寢室裏的朱紹還在大聲嚷嚷著和喬韻開黑，一邊幫喬韻狙死了讓她落地成盒的對手，一邊還不嫌事大的湊過來偷看他手機，在一旁嘖嘖的說風涼話，“傻了吧傻了吧？不會是幹啥壞事被發現了，人家要跟你分手吧。誒呦呦，好可憐呀，那你就隻能看我倆秀恩愛了。”


    喬韻聽到了：“誰要跟你秀恩愛！！朱紹你別說話了成嗎！他都走到樓梯口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啦——死啦——”


    隨著一陣掃射的聲音，朱紹操縱的角色應聲倒地。


    他對喬韻的尖叫充耳未聞，輕車熟路的退出當前遊戲，在遊戲大廳新開了一盤。鼠標一動，邀請喬韻加入隊伍，還不忘吊兒郎當的和她打諢：“哥怎麼能讓你一個人看著呢，從小到大咱都一塊，遊戲裏也不能讓你落單啊，是吧韻韻。”


    剛剛還在碎碎念著輸了輸了的喬韻安靜片刻，點擊接受邀請。


    兩秒後，一個炫彩的女性角色出現在了朱紹旁邊。如果仔細看的話，朱紹的那個角色身上穿著和喬韻一樣的卡通元素，隻是因為他詭異的審美搭配，導致這倆人站在一起就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和一個乞丐。


    喬韻別別扭扭的聲音響起：“……好吧……算你還有點良心……開始吧。”


    他倆倒是玩得高興了，但宋聞歸被他這話說得莫名心虛了起來，居然真的開始迴想自己是不是幹什麼壞事被發現時，方好終於不再猶豫，幹脆利落的發來了一條信息。


    【小滿：有人……和你表白了？】


    宋聞歸眼前一黑，怎麼也沒想到方好會問這個。剛才他就連因為見麵時偷吃了她幾口冰激淩被發現怎麼道歉都想好了，原來就這事？！


    他想了想，將手放在了鍵盤上，打字：【準確來說，不是和我】


    屏幕另一端的方好皺起了眉——不是和他？


    【宋：事情是這樣的……】


    這場表白的烏龍事件發生在上周五的晚上。


    因為喬韻和他們選的不是一個專業，剛一下課，朱紹就跑去和女朋友共進晚餐了，隻剩宋聞歸一個人在風中淩亂。他站在教學樓門口思索了一下，本來想點個外賣隨便吃點算了，但他剛往寢室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忽然想到方好給自己發的最好別吃外賣的信息。權衡之下，宋聞歸決定還是去食堂吃。


    臨大的食堂一向有口皆碑，也有很多種類供學生們選擇。但今天宋聞歸沒有什麼挑選窗口的力氣。他隨便選了個人少的隊伍一站，從衝鋒衣口袋裏摸出手機，開始給方好迴消息。


    終於排到他後，宋聞歸隨便點了個什麼高人氣黑椒牛柳蓋飯，又拜托食堂的工作人員幫忙打包。拿到打包盒之後的宋聞歸也迴完了方好發來的留言，於是就把手機揣到兜裏，準備拎著塑料袋迴寢室吃。


    本來一切的一切都正常的運行著，但當宋聞歸走到食堂門口時，卻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了一個女生。他被嚇得倒退幾步，差點把晚飯扣到地上。


    “xx，我喜歡你！”


    就在宋聞歸疑惑這姑娘不會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想求助，讓他掏出手機報個警什麼的時候，這女生卻衝著他大聲喊出了一個宋聞歸根本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還是兩遍。


    “xx，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請你答應我！！”女生的臉漲得通紅，眼睛也亮亮的，同時還小心翼翼的看著宋聞歸，等待著“xx”同學的答複。


    宋聞歸迷茫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問：“xx是……誰？”


    女生愣了愣，又往前湊了湊。


    宋聞歸整個人往後仰去，原本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臉也暴露在了食堂門口的白熾燈下——除了穿著一樣的黑色衝鋒衣，麵前這個被自己大聲表白的男生根本和xx毫無相似之處！


    女生徹底傻了，她往後錯了錯，臉更紅了：“我……我找錯人了……那個……那個……”


    宋聞歸擺了擺手，不想讓這姑娘尷尬，“沒事沒事。那個，祝你表白成功哈，有情人終成眷屬。”


    說完，他提著打包盒趕緊走了。迴寢室後本來想和方好講，結果他太困了，和她互道晚安後就爬上床睡覺了。第二天起來，就忘了這事。


    【宋：這事確實是我不好，我應該和你說的，但是忘了><】


    了解完整件事的始末，方好也沒什麼可不自在的了，先是和葉臻臻說了一聲，又迴來安撫驚魂未定的男朋友。


    見事情解決了，方好也沒有說別的的意思，宋聞歸長長的出了口氣，緊繃的心情也終於放鬆了下來，開始和方好撒嬌：【滿，你都不知道我當時給嚇成啥樣了。我剛買完飯迴來，還為她要搶我手裏的打包盒><】


    【宋：不過那個黑椒牛柳飯可真夠難吃的，還什麼人氣，全是騙人的！怪不得那隊人那麼少。】


    趕著十一放假前夕，方好終於趕完了宋聞歸和葉臻臻的兩條圍巾，和譚明月與秋憬道別，雄赳赳氣昂昂的和言梔子一起踏上了迴家的旅程。


    她特意沒讓宋聞歸來接，而是神秘兮兮的和他說要給他一個驚喜，不如過幾天再見麵。宋聞歸很疑惑地同意了。


    方好剛拖著行李出站，就看到了早早等在外麵的方爸爸、方媽媽和


    方飛躍幾個人。這次方飛躍也沒有耍狗脾氣，而是十分順手的接過了方好手裏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禮物，主動承擔了司機的位置。


    方媽媽高興壞了，一直拉著方好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瘦了，瘦了。


    方爸爸對此深感讚同，在旁邊搭腔的同時又和方好說家裏做了好多菜，全是她愛吃的，方姑姑從幾天前就開始著手準備。


    說完了半個月沒見的思念之情，方媽媽又開始和方好旁敲側擊關於戀愛，和男朋友的事。


    她不知道現在說有宋聞歸的存在是否合適——說了，證明他倆早戀，方爸爸和方媽媽會不會對還沒見麵的宋聞歸心生那些不太好的情緒？不說，方媽媽不會就要給她弄什麼相親之類的吧……？


    方好硬著頭皮，說沒有。


    駕駛座的方飛躍適時發出了一聲散發著嚴重嘲諷氣息的冷哼，顯然是早就知道她會說這話似的。


    方好狠狠的剜了一眼他。


    “哦，還沒找啊……”方媽媽捏捏自家女兒香香軟軟的小手，“沒找就算了，等遇到合適的再說。”


    方好點頭，“是的媽媽，我也是這樣想的。”


    方飛躍的聲音更響了：“哼！”


    “飛躍？你怎麼了？”方媽媽關切地詢問道，“嗓子不舒服嗎？”


    方飛躍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方好，聲音百轉千迴，將陰陽怪氣詮釋到了極致："沒有。"


    方好忍辱負重的低下頭拒絕發言。


    方媽媽不明所以：“你們兩兄妹打什麼啞謎呢？”


    這次方好搶在方飛躍說話之前大聲迴答：“沒有！！”


    方飛躍瞟她一眼，閉上了嘴。


    趁他現在還看不見，方好在微信把方飛躍大罵：【害人精！！！！！！假哥哥！！！！！！！】


    後來方飛躍看到這條信息後直接被氣笑了，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在家裏挺屍兩天後，方好就開始和葉臻臻約出去玩。那天她倆把臨祈最近新開的網紅店全都吃了個遍，還正好撞上朱紹和喬韻的約會現場。


    四個說熟也不太熟，說不太熟又有點熟的人臉對臉幹笑了片刻，但好在上了大學後別的還沒學會，就學會了怎麼胡扯和搪塞。四個人齊刷刷地開始施展這種新學會的技能，很快就分道揚鑣。


    “嚇死我了，”葉臻臻一邊拽著方好快走一邊還膽戰心驚的迴頭看，“他倆真談戀愛了，媽呀，青梅竹馬誒，也太好了吧。”


    方好轉著腦袋，看上了一件駝色大衣，“看看看！那個怎麼樣！”


    葉臻臻讚同點頭，“配你，我的寶。我為了你買了一座島，你猜是什麼島？”


    方好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狐疑的轉頭，“你哪來的錢買島？”


    葉臻臻的聲音振聾發聵：“為你神魂顛倒！！”


    方好：“？”


    和宋聞歸出去那天，方好穿了新買的那件“神魂顛倒”大衣，內搭是白色襯衫，下麵是黑色鉛筆褲，腳上踩了雙小皮鞋。她站在穿衣鏡前麵轉了個圈，又覺得有點單調，在脖子上係了一條絲巾，把頭發也編成了側邊的低麻花辮。


    在看到方好脖子上的絲巾後，直男宋聞歸還是一如既往的“口出狂言”：“滿，你冷嗎？要是冷我在這等你，不用再刻意減少衣服，你不管穿啥我都覺得你全世界最漂亮了。”


    方好扶額。


    真是跟前幾年她穿光腿神器時的話如出一轍啊……


    於是方好又花費了一些時間和宋聞歸解釋：係絲巾是為了搭配衣服，不是冷，她穿的可嚴實了。


    宋聞歸半信半疑的：“真的哦？”


    方好又無奈又好笑的點頭，“嗯嗯！”


    又走了沒兩步，宋聞歸“哦”了一聲，猛地站住了腳，在方好疑惑的眼神裏從自己的挎包裏翻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玩偶拿在手裏，像是燙手似的在左右手倒了個來迴。


    宋聞歸把這個粉白配色的小玩偶翻了個麵，讓方好看了看那上麵有些扭曲的眼睛和鼻子，又按著它的王冠往內一翻，眨眼間，一個小小的公主玩偶一下子就變成了一束用白色包裝紙係著的粉色花束，上麵還點綴著紅色和綠色的小點點，還有一個巨大的愛心。


    他把這個顯得有些簡陋的娃娃遞給了方好，在她接過後，有些緊張的搓了搓衣服，聲音有些不自然：“那個……我自己做的。就……看我們班談戀愛的男生都在親手給女朋友做東西，有的在織圍巾有的在做那個像素畫啥的，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必須要做手工送禮物的節日，但我覺得你也不能沒有……就跟他們要了鏈接，也做了一個。怎麼樣，小滿，你喜歡嗎？”


    方好捏著花束又翻了迴去，摸著娃娃臉上的王冠和它軟軟的毛線臉頰，覺得它哪哪都可愛，“喜歡，好可愛呀。”


    宋聞歸頓時放心了，來牽她的手，“那走吧。”


    方好捏捏他的手指，察覺到了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似乎有些粗糲，於是又停下來，“你手上有傷嗎？做這個紮到自己了？”


    怕小女朋友擔心，宋聞歸把手心翻給她看，滿不在乎：“隻是點小傷而已啦，連創口貼都不用貼，要不是你發現，都快好了。”


    方好看看他，本想說他兩句，但突然想起自己右手被針紮出的口子，又默默地閉上了嘴。


    “女王殿下，您檢閱完畢了吧？咱能不能去吃飯了？”宋聞歸捂著肚子，誇張的誒呦誒呦，“餓死我啦！”


    方好豪邁的一揮手，手指上還掛著公主娃娃的掛繩。隨著她的動作，娃娃在空中轉了個圈，沐浴到了秋日溫暖的金色陽光。


    “走！出發！！”


    迴家之前，方好也終於把自己的“驚喜”掏了出來。


    在她從開始拿，到最後把圍巾遞給他的一係列動作裏，宋聞歸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切換了驚喜。


    他哇了一聲，在身上擦了擦手接過圍巾，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方好，“圍巾？給我的？”


    “是，”方好摸了摸頭發，“沒想到咱倆都自己做了禮物，嘿嘿。”


    宋聞歸快幸福死了，他翻來覆去的看，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頭挑起圍巾看了看，又趕緊妥帖疊好，“還沒有人送過我親手織的圍巾！！！！！！方小滿！！！！！你咋那麼好！！！！！！”


    方好直樂，“送條圍巾就這麼開心呀？”


    宋聞歸嚴肅的搖搖頭，眼裏的喜悅怎麼藏也藏不住，“這不一樣呀，這是我寶貝親手織的，當然得開心了。我要一直戴著它！”


    後來，宋聞歸真的做到了每一年都戴著這條圍巾，它的顏色早就從一開始的暗棕色到了幾乎褪色。


    每一年方好都讓他換一條。


    每一年宋聞歸都說好。


    但每一年他都沒有換。


    方好織的這條技法拙劣，配色也並不嫻熟的圍巾，他一戴就是四年。


    以至於後來方好每每想起2021年的秋天，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場景，就是那條圍在少年脖頸上的，柔軟的棕色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