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大二開學的第一周，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臨大要和楓大做交流，活動的官名叫做學校間學生交流計劃。交流專業名單公布後，宋聞歸所在的專業赫然在列。第二，楓大辯論社社長林桉升了大四，要和辯論社裏的大部分人一樣準備關於畢業的事宜，但一個月後就有一場楓欒各高校的大學生辯論賽。迫不得已，他拉了方好做壯丁。


    但林桉的想法也並不是空穴來風，高中時他就是一中辯論隊的，給方好輔導功課時也不忘帶上搜集的資料，中間休息時拿出來看看。他從來不是什麼過目不忘的天才，有很多東西都是自己一點一點摸索出來的。


    有時方好寫題目寫到眼花，也會拿起林桉放在桌上的資料看看，久而久之也記住了不少，隻是沒經曆過實戰。


    起初方好聽到林桉的提議時是拒絕的：“這不太好吧……我也沒在現實中用過。隻是背了背，現在都忘光了也說不定呢！”


    “就是幫個忙，”林桉示意她看自己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檔，衝著方好苦笑，“本來也不想給你添麻煩的，可我實在抽不出手忙這事。”


    這還是自從方好認識林桉以來，他第一次把自己的麻煩和困難這樣明明白白的顯露人前。


    她低頭想了想，還是應了：“好，那你把資料發給我吧，我來準備。”


    林桉看她的眼神很感激，“那，麻煩你了。”


    方好搖頭，“你也幫過我很多次，不算什麼。”


    迴到宿舍後，方好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五人小群裏。根據方好推測，群成員分別是：狗哥、陀螺、眼鏡、浩克，還有林桉。


    見有新成員加入，原本安靜如雞的群聊頓時吵鬧了起來。


    【哈哈哈：妹子？】


    【全世界我最帥：桉，這位是who啊】


    方好想了想，還是主動打了個招唿：【學長們好，我是方好】


    【哈哈哈：哦哦哦！我說的呢！！原來是方妹妹】


    【盧：你好[微笑][玫瑰]】


    【坐看雲卷雲舒：方妹妹，你是要來俺們辯論隊嗎？】


    【全世界我最帥：是哦！】


    這次還沒等方好說話，林桉就先替她解釋道：【大概是從現在到辯論賽結束吧，我現在還在外麵有點事，迴去細說】


    【坐看雲卷雲舒：[ok]】


    見話都說清楚了，方好退出群聊界麵，發現聯係人界麵多了四個小紅點，添加申請裏還附了各自的名字。她一一點了添加，又給個人備注上，這件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暫時解決了辯論賽的事情，方好把手機按熄，開始想早上宋聞歸和她商量的關於到底要不要申請來楓大當交換生的這件目前來看更為緊要的事。


    私心來說，方好希望他來，她真的受夠了異地戀的生活，她也想和譚明月與她的男友一樣，在大學校園裏當一對普普通通的情侶。


    方好把腿輕輕磕在桌角上——但，關於宋聞歸的專業，楓大的水平遠遠沒有臨大的好。他來這裏，到底是會學得更好，還是把他耽誤了呢。


    “哎對，小滿，你聽說那個交流計劃了嗎？”在床上刷手機的言梔子探了個頭，“你男朋友是不是那專業的，讓他也試試唄，倆人讀一個大學多好。”


    “是，但……”方好猶豫了一下，“咱學校的老師沒有臨大那邊的好，我怕耽誤他。”


    言梔子愣了一下，“也對哦，臨大是工科學校，咱學校這專業是前兩年才開的新專業，好像是沒法比。那小滿你呢？你怎麼想。”


    “我想讓他來。”方好誠實迴答道。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小滿……”宋聞歸的臉在屏幕上若隱若現。他們宿舍安的校園網不太穩定，聲音也一卡一卡的，“我想和你在一個學校上學。”


    方好把腿盤起來，笑瞇瞇的臉和之前沒有一絲區別，“我們現在也算在一起呀，到時候打視頻電話不就好了。好啦好啦，別不開心了。等大學畢業咱們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現在都大二了，已經過去一半啦，很快就好了。”


    “方小滿，你別說謊騙我，”宋聞歸的眼睛裏反射著手機的一塊小小亮光，“你要是想讓我來就說，我自己也可以學，更何況還有同係的學長什麼的。再說楓大的老師也沒有那麼不好，和臨大沒區別，真的。”


    方好笑盈盈的，“騙你幹嘛，你就在臨大好好學吧，現在也沒什麼事了，我們不是可以每個假期都見麵嗎？也沒什麼區別。”


    宋聞歸依舊是那副戀戀不舍的樣子，“那我真的不申請了哦？”


    方好：“嗯。”


    “真的哦？真的哦？我刪除了哦？”


    方好配合道：“真的，真的，真的。”


    那天晚上方好失眠了，銀白色的月光從窗戶傾瀉而下，她盯著那片小小的月光看了很久，耳邊是宿舍裏其他三個女孩子均勻的唿吸聲。


    私心嗎？有。


    不甘心嗎？也有。


    難過嗎？她想有很多。


    但方好並不後悔今天的決定，無論是下午對著言梔子親口承認的那一句“想讓他來”，亦或是對著宋聞歸說出的那一句“不然那個交換計劃，還是算了吧”。


    月亮不管身處何地都依舊明亮，但方好想讓這枚月亮高高的，懸在那個屬於他的夜空中。


    第二天，方好就“正式”和辯論隊的成員們見了個麵。因為之前都見過，所以就隨便訂了個家常菜的館子，借著見麵之由大吃大喝。


    “難得的機會，當然要狠狠壓榨林桉這個資本主義！”陀螺一邊讓服務生照著菜單招唿，一邊還迴頭問方好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別跟你林桉哥客氣，他家有的是錢，區區一頓飯還吃不垮他。呃這個，這個紅薯球甜滋滋的你們小姑娘都喜歡吧，來美女姐姐，先照著兩盤上！”


    方好被這架勢嚇了一大跳，“哎李哥，不用不用，我吃不了那麼多。”


    李肅——陀螺的大名。


    陀螺一揮手，“害，這也叫事？吃不了的哥幾個給你打掃！”


    林桉靠在凳子上無奈的笑，“小滿，別管他。每次都這樣，沒事，讓他點吧。”


    陀螺舉著菜單，“我桉哥就是大氣啊！！來來來，眼鏡眼鏡，你還有啥要的不？”


    眼鏡正在給自己猛灌橙汁，聞言舉起雙手，“再要兩盤糖醋裏脊！”


    “行，浩克和狗哥呢？”


    浩克搖了搖頭，“沒了。”


    狗哥則衝著陀螺猛打眼色，“這不好吧……是不是有點太丟……丟……丟人了。”


    陀螺把菜單遞給服務生，看向方好，“這有啥的，咱方妹妹不是外人，就跟自家人一樣。是吧方妹妹？”


    方好正在往杯子裏倒葡萄汁，也沒心思多想，於是點點頭，“是的。”


    菜全部上齊後，方好認真的發誓自己活了二十年，從沒看過摞得這麼高的盤子。


    她呆呆地張著嘴看著麵前的盤子山發了會愣，遲疑的轉頭問林桉，“他們……真的都能吃完？”


    林桉神情嚴肅的點頭，順手用公筷從盤子山的縫隙裏夾出了好幾個油炸小饅頭放到方好的盤子裏，“是的，而且你現在在不動筷，第一層就要沒了。”


    坐在她左手邊的陀螺像是幾百年沒吃過飯一樣使勁往嘴裏塞吃的，腮幫子被撐得鼓了起來的同時還不忘招唿方好，“荒（方）妹妹，池（吃）啊，布（不）幺（要）見歪（外）。”


    方好拿起筷子，“吃，吃。”


    酒足飯飽之後，六個人這才正式開始聊關於辯論賽的事。


    說話之前，林桉先叫來服務生幫忙收拾了桌子上的髒盤子髒碗，又拜托她送兩壺茶水來。


    年輕靚麗的服務生小姐走進來之後，方好清楚的從她的眼裏看到了震驚，就連標準的八顆牙齒營業微笑都僵在了臉上。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悄悄地往後躲了躲。


    ——也不是丟不丟人的事，但六個人有著二十個人的飯量，這合理嗎！！！


    喝完兩大壺茶水，六個人也終於商討好了關於辯論賽的幾個人能想到的大大小小突發事件，並約定好從明天開始抽空磨合一下相互的配合度。


    因為陀螺三個人臨時有事，暫時先不迴學校，所以送方好安全迴到學校的重任就落在了林桉身上。


    臨走之前，一整個飯局都沒怎麼說過話狗哥輕拍了一下方好的肩膀，在她迴過頭時，衝她笑了笑，“別擔心，也別有壓力，放輕鬆。”


    方好也笑，“嗯。”


    迴學校的路上，林桉明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方好本想再問問他關於辯論賽的事，看著他的樣子也隻能作罷。


    兩個人沉默的走了一小段路，林桉忽然開口：“方好，如果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比身邊人都要優越的家庭環境。第二隻是普通的工薪階層。你會選哪個？”


    方好看著他，“有其他條件的吧？”


    “第一種，親情幾乎沒有，但是受到所有人的追捧。第二種，擁有良好的家庭環境，有可能一輩子都平平無奇，也有可能成為一個小有成就的人。”


    方好想了想，笑著說：“如果我不是方好……那麼我會選第一個，畢竟那麼厲害那麼有錢誰不喜歡呢。”


    可她是方好。


    林桉思考了一下，轉頭看著她清淩淩的眸子，也笑了，“嗯，也是。”


    方好敏銳的察覺出了林桉話裏的異樣，抿了抿嘴，把視線落迴到甬道兩側的小雕像上。


    林桉一路把她送迴到了宿舍門口，中間說的幾句話也都是無傷大雅的玩笑。站在臺階上，方好禮貌的和他道別，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樹木中。


    其實在初中的時候方好就覺得林桉有一些不一樣，和身邊其他鬧哄哄的男生（比如方飛躍）比起來，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疏離和冷漠感。


    ——有點像一個神仙，剛下凡的那種。


    所以那個時候，帶著那麼點對學霸的憧憬之情的方好一直在心裏偷偷的管他叫神仙。


    但每當方好想要悄悄的再探尋一步時，林桉就已經掩藏好了他身上的那股仙氣，變成了那個笑容和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的高中男生。


    後來，隨著年歲的增長，課業的增加，兩個人也很少見麵了。但幾乎每次遇到，方好總覺得林桉身上那股仙氣似乎有著越長大越濃的跡象了。


    大學之後，方好本以為林桉會變得好很多，但目前來看，他還是沒有解開他的心結。


    雖然方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她能隱約感覺出，那是一個很沉重的東西，已經壓在林桉身上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