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破曉的時候,陸其華便被風(fēng)聲給吵醒了。
夜裏關(guān)窗的時候,在頂頭的天窗上留了一條小縫隙,這會兒風(fēng)吹得大了些,木窗跟著發(fā)出緩慢的咯吱聲。
陸其華醒來摸索著打開床頭的臺燈,起身披了件大衣走到窗邊,踮起腳關(guān)好了天窗。
可屋外的風(fēng)聲還是擋不住,它們在黎明破曉前全力的嗚咽,好似與這長夜有著訴不完的衷腸。
陸其華輕輕地打開低處木窗,一股涼風(fēng)瞬間灌進了衣領(lǐng),她瑟縮了一下,感覺臉上打了一絲絲的涼意。
她驚喜的一把打開兩扇窗,肩上的大衣,因為她的動作滑到了地下,她也顧不上,站在空蕩蕩的窗口,笑著伸直了兩隻手出去。
院裏的丫頭房裏的燈已經(jīng)亮起了昏黃的微光,那散出的一縷縷燈光裏,偶爾有幾隻細(xì)小的精靈旋轉(zhuǎn)起舞,合著歡快的動作緩緩落迴到大地上。
陸其華咧著嘴,轉(zhuǎn)過身撿起地上的衣服,跑到門口,打開門飛快的蹦出去,幾步跳下臺階,仰起頭站在院子裏,清晰地感受著微雪落在臉的柔意。
顧靖安,你看,終於下雪了。
她在院子張開雙臂歡快的轉(zhuǎn)著圈兒,心裏一遍一遍的默念著最讓她歡喜的名字。
房裏的丫頭聽到動靜,跑出來看陸其華隻穿了睡衣,胳膊上搭著大衣也不穿,趕緊幾步走到院裏取下大衣給她披上。
“小姐,您仔細(xì)著涼!”
陸其華還盯著那幾朵幾朵的雪花看,咧著嘴迴道:“沒事兒,你再去睡會兒,不用管我啦!”
“……是!毖绢^應(yīng)聲,卻隻是退到廊下遠遠的站著,摸著打開了院裏的燈,光打到了陸其華的臉上,她有些不適應(yīng)半遮住眼睛。
那丫頭一直守著,仔細(xì)的看著院裏的陸其華。
她本來個子不高,愣是被衣服包的有些胖,睡衣的領(lǐng)還露出來一截,上麵毛茸茸的,不時地?fù)现懫淙A的臉頰,就像是個堆好的雪人。她還是第一次見陸其華笑的這麼歡快,她的眼睛可真亮,彎彎的,像是剛被雪水浸過一般。
雪花越來越多的從天空往下飄落,攜著不太溫柔的北風(fēng)。
天空泛起深藍色的時候,陸其華拍了下自己腦袋,迴過頭見丫頭還在,幾步跑過去,拉著她往房裏走。
“小姐?”
陸其華邊往進走邊說:“你來幫我挑一件好看的衣服,還有幫我化化妝,要快點!”
“……是,小姐!
結(jié)果陸其華折騰到了清早天快亮了,都沒換上一件衣服,丫頭一個勁兒的說:“這些衣服都是按您買的,你隨便穿哪件都好看啊!”
可陸其華還是不信,還在翻騰。
最後還是顧月進來三兩下給收拾妥當(dāng),白了眼她說道:“我說你這又換衣服又化妝的,你把哥哥當(dāng)成什麼人了,他哪裏有那麼膚淺?”
陸其華坐在鏡子跟前笑道:“你哥哥才不膚淺呢,他臉皮那麼厚,他都膚淺,那我也找不到不膚淺的人了!
“你……”
“嘿嘿……”
咧著嘴傻笑了兩聲,趁著顧月還沒收拾她,陸其華已經(jīng)踩著輕巧的步子出去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她在廊下走,不停地有雪花飄進來,有的撞在廊柱上,有的落在她的肩頭,久久不肯化開。
天色還泛著淡青,各處的燈都還亮著,映的每一片雪花都那麼清晰。
陸其華一邊看著各處的雪,一邊往欠前走,還不時的想著待會兒見了顧靖安會怎麼樣,他會不會還沒有起來……
到走廊拐角,陸其華剛轉(zhuǎn)過去,一抬頭就瞧見了嘴角帶笑的顧靖安,他稍稍偏著頭,手藏在大衣兜裏,對著她笑。
看見她時連臉上的神情都沒有變,隻是靜靜地望著她,似乎是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她來不來,他都會站著一樣。
陸其華停下步子,站在這一頭,雪毫無章法的肆意飄灑,落在兩個人的視線裏,融化,再落下……
顧靖安突然動了動,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
院子裏可真安靜,他的腳步聲顯得那樣響,每一腳都踩到陸其華的心上。
陸其華衝著他無聲的笑了笑,也往前跨了兩步。
他再走……她也是。
就像兩人心中所企望的愛情一樣,一定是要對等的,不要有人永遠停在原地,也不願有任何一個永遠扮演著追逐者的角色。
你向我走來一步,我便向你跨出一步。
這一份感情,一定是要平平等等、勢均力敵。
兩個人在離對方不足五米處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顧靖安藏在口袋裏的手握成了拳頭,手心都有些麻木,他不知道,陸其華要給他怎麼樣的迴答。
陸其華隻是笑,顧靖安覺得她的笑臉比落了雪花的臘梅花瓣都還要好看。
他笑了笑,望著她眼睛,緩緩開口:“靜女其姝,期我於雪。恐而不見,我心踟躕。”
陸其華也笑,隨即如秋水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顧靖安,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若不來,我不往矣。”
說完揚起下巴,彎著頭看他。
顧靖安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孩子氣的笑,露出兩排齊齊的牙齒,又跟做錯事待罰的孩子一樣,手從口袋裏掏出來,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該擱在哪兒。
陸其華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說就算自己不來,她也不會走,顧靖安隻是傻傻的站著,好像要證明自己沒有聽錯一樣。
陸其華看他懵懵的樣子,嘴裏嗔了一句:“傻子!”便轉(zhuǎn)過身,顧靖安以為她後悔了要走,跑過去伸手抓她,隻掠過了陸其華的衣袖。
他剛要追上去,就看見陸其華跑到院子裏站著,在漫天的大雪裏顯得好不真切。
她突然很大聲的喊道:“我陸氏其華,於民國八年初雪天起誓:終我一生,永不負(fù)所愛之人文卿!”
她第一次這麼大聲說話,喊完之後,紅著臉望著顧靖安。
顧靖安呆呆的反應(yīng)了好半天。才從臺階上一步一步的走下來,雪已經(jīng)落了薄薄的一層,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
陸其華看著很安心,因為那腳印,是直直地通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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