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清脆的提示音在耳邊不斷迴蕩，映入眼簾的也是一片極其熟悉的暖橙色狹窄空間。


    淡淡的暖意從空間的邊緣逐漸升起，迅速彌散至整個空間。


    陳梵眨了眨眼，勉強從四肢和麵龐上感受到了些許麻木的觸感，但他並不排斥這種觸感。


    恰恰相反，這種不怎麼舒適的異常感覺反而讓陳梵下意識鬆了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心中若隱若現(xiàn)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突然！


    一張熟悉的姣好麵容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眼前的透明觀察窗外，陳梵的身子也下意識往後一仰。


    “咚！”


    沉悶的響聲從醫(yī)療艙底座傳來，一股鈍痛隨之湧上陳梵的後腦勺。


    “嘶……”


    陳梵齜牙咧嘴地倒吸著涼氣，同時向觀察窗外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不得不承認，多虧了這一撞，他原本還有些模糊的思緒瞬間變得清醒起來。


    另一邊。


    或許是看到了陳梵被自己嚇一跳的模樣，又或許是發(fā)現(xiàn)陳梵的精神狀態(tài)十分良好，觀察窗外的那對美眸微微瞇起，帶上了幾分淺淺的笑意。


    下一秒，醫(yī)療艙緊閉的艙門豁然開啟，一股略帶涼意的新鮮空氣撲麵而來，陳梵也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汪，汪院士……”


    剛剛開口，陳梵就再次被自己異常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我去……這什麼情況？”


    他下意識想要坐直身子從醫(yī)療艙中爬出去，但四肢的麻木和無力感非但沒有絲毫減緩，反而比剛蘇醒的時候還要增加了一大截。


    “你先冷靜點�！�


    和往常相比，汪靜的聲音略微有些高亢，語速也加快了些許，顯然，陳梵的蘇醒讓她感到了久違的愉悅和興奮：“這也算是正�，F(xiàn)象。”


    察覺到這一點，陳梵心底不由升起了幾分暖意——人好歹也是個1級院士，能夠這麼關心他的身體狀態(tài)，再怎麼說也是一件值得感動的事。


    “你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類似於冬眠綜合癥�！�


    “冬眠……綜合癥？”


    見到陳梵臉上的困惑神色，汪靜點了點頭繼續(xù)解釋起來：“這種病癥在人聯(lián)剛剛進入星空的時候比較常見�！�


    “長期冬眠後，大腦和肌體之間的神經信號傳輸過程會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錯亂和停滯現(xiàn)象�！�


    “通常表現(xiàn)在手腳不同調、行為紊亂這些方麵�！�


    “再後來，隨著技術的發(fā)展，冬眠技術逐漸被淘汰，這種獨特的病癥也逐漸從人聯(lián)內部消失了�！�


    汪靜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全息時鍾：“你的自主意識消失了將近五個月時間，醫(yī)療艙雖然可以保證你的身體肌肉不出現(xiàn)退化，但好比長期冬眠的後遺癥，意識和軀體之間的協(xié)調性還是會打上一個不小的折扣。”


    “……等等？”


    陳梵瞪大雙眼：“奪少？五個月？”


    “是啊，我們也沒想到你這一覺才睡了五個月時間�！蓖綮o一臉唏噓地感歎道。


    “才？”陳梵神色詭異地看著身前的汪靜，“難道五個月還不夠長嗎？”


    雖然他在剛剛蘇醒的時候也一度懷疑自己一覺睡了幾千年，但那是被周圍那極其異常的環(huán)境“誤導”的。


    身為1級院士的汪靜，怎麼也會產生這樣的誤解？


    “起初，我們還以為你會和克拉肯一樣，倒頭就睡個百八十年的……”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從汪靜身後傳來，幾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陳梵的眼前。


    看著那熟悉的黑色兜帽和兜帽下閃爍著淺藍色光芒的機械義眼，陳梵不由陷入了沉默——簡單代入一下伊莎等人的視角，那一睡百年的消息顯然太過沉重了點。


    “現(xiàn)在人聯(lián)內部是什麼情況？”陳梵有些生硬地岔開了話題，“我在巡查戰(zhàn)艦上聽到了阿波菲斯巨蠍的名字，還有……”


    他聲音頓了頓：“軍事管製和戰(zhàn)時狀態(tài)�！�


    汪靜下意識皺起了眉頭：“你現(xiàn)在剛剛蘇醒，這些事還是等你身子恢複以後……”


    話說到一半，汪靜便在陳梵異常堅定的眼神中停下了話語。


    她遲疑片刻，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在你沉睡期間，人聯(lián)在el13685003宇宙泡的中央黑洞裏發(fā)現(xiàn)了阿波菲斯巨蠍的活動痕跡。”


    “也就是距離節(jié)點宇宙最近的那個宇宙泡�！�


    “為了避免反宇宙的慘狀再現(xiàn)，科學院迅速向其派遣了大量艦隊，甚至還花極大的代價轉移了那個宇宙泡裏的常駐文明�！�


    “戰(zhàn)爭已經爆發(fā)了嗎？”陳梵對這些前情提要並沒有多少興趣，他直接問出了最直接的問題。


    “目前還沒有�！�


    汪靜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迅速點了點頭：“不過應該也快了�！�


    “最近這段時間，阿波菲斯巨蠍嚐試掙脫事件視界的頻率提高了不少，按照反宇宙的經驗，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它們就能正式降臨el13685003宇宙。”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事�！�


    汪靜眉頭緊皺：“受襲宇宙附近存在著數(shù)個規(guī)模不一的宇宙，那裏是一片小規(guī)模集群。”


    “就在半個月前傳迴的報告中，不僅僅是el13685003宇宙，就連附近集群宇宙的中央黑洞內部，同樣發(fā)現(xiàn)了阿波菲斯巨蠍的活動痕跡。”


    陳梵神色一凜，低聲反問道：“黑洞跳躍？”


    “黑洞跳躍……你這個說法倒是挺貼切的。”


    汪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科學院也懷疑這些巨蠍掌握了某種基於黑洞的未知躍遷手段�！�


    “所以，科學院正在以el13685003號宇宙為中心點，持續(xù)排查周邊星域的宇宙泡狀況。”


    “截至目前，我們隻在集群宇宙發(fā)現(xiàn)了阿波菲斯巨蠍活動的痕跡，這也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陳梵臉色有些凝重。


    這情況可比他在巡查戰(zhàn)艦上聽到的嚴重多了！


    如果阿波菲斯巨蠍的黑洞跳躍沒有任何限製，理論上來說，它們甚至可以直接攻入人聯(lián)的主宇宙！！


    怪不得人聯(lián)要全麵封鎖這些信息，這消息要是傳播出去，估計沒等阿波菲斯巨蠍打上門，泛宇宙內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你小子醒來的時間很不錯。”


    汪靜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陳梵的思緒：“這段時間，科學院在信息流科技上取得了不小的突破，像基於信息流研發(fā)的通訊、探查等技術都有不同程度的進展。”


    “但這玩意兒的研究難度還是挺大的，目前科學院有不少項目都卡了進度。”


    “首先……”


    “生物學分院這邊就有幾個關於信息流和意識體探測的實驗�！�


    “……？？？”


    不是，姐們兒？


    合著你剛才的激動和興奮是這個原因，沒說錯吧？！


    白感動了，淦！


    陳梵眼角輕輕一抽，下意識朝四周掃視了一圈。


    好家夥！


    不僅僅是汪靜，實驗室內其餘院士也向他投來了“布靈布靈”的期盼目光。


    顯而易見。


    對這些院士來說，那些卡進度的實驗才是最關鍵的東西。


    麵對汪靜和其餘院士充滿期盼的目光，陳梵隻能捏著鼻子應了下來。


    “我……我知道了，我一定配合�！�


    沒辦法。


    誰讓他這個調查員是隸屬科學院的呢？


    更重要的問題在於……


    此時此刻，對於自己的身世，陳梵心裏也有相當多的疑問。


    意識潰散間，他看到的那些信息流生命是怎麼迴事？


    他又是怎麼從近乎死亡的潰散過程中恢複過來的？


    他的恢複，和那些信息流生命、和廣播文明有關係嗎？


    還有……


    廣播文明、亦或者說那些信息流生命提到的“mianxia”和幽靈艦隊提到的“冕下”是否存在聯(lián)係？


    這所有問題的答案，恐怕都得靠科學院來幫忙尋找。


    ……


    十五天後。


    “你說什麼？”


    實驗大樓內，汪靜臉上因為實驗進度快速推進而浮現(xiàn)的笑容迅速消散：“信息流生命體？”


    “你在哪兒見到它們的？”


    “我……”看著汪靜忽然變嚴肅、甚至帶著幾分陰沉的臉色，陳梵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隻是……”


    “周圍看起來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星球和宇宙泡的存在。”


    陳梵皺緊眉頭，仔細迴憶著那有些虛幻、甚至不怎麼真切的畫麵，試圖用貧瘠的詞匯來描述那難以言喻的空間：“不僅僅是星球和宇宙泡，在我的感覺中，那裏似乎連空間和時間的概念都沒有，一切都是……虛無縹緲的。”


    “虛無縹緲……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汪靜低聲呢喃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表情也越發(fā)凝重。


    忽然。


    兩道由全息投影構築的人影出現(xiàn)在實驗室內，耳熟的聲音也隨之響起：“虛無？”


    “是我想到的那片虛無嗎？”


    “呂首席�！�


    見到來人，汪靜趕忙恭敬地向其打了個招唿：“您怎麼來了？”


    “零和我說你這裏出了點有意思的事�！蓖瑯由泶┭芯块L袍的呂首席擺了擺手，“剛剛提到的虛無，是怎麼迴事？”


    “我懷疑……”


    汪靜咬了咬牙：“陳梵提到的那片空間，就是您想到的，超空間膜天然秩序場之外的虛無地帶。”


    “他的意識體，似乎被某種力量直接帶去了虛無，所以當初的地毯式搜查也無法找到他的意識體�！�


    陳梵：“……？”


    他一臉懵逼地看著身前的汪靜和呂首席：“��？虛無？我？？”


    “不是……這，呂首席，這會不會是誤會了？”


    “陳梵，你繼續(xù)說虛無裏發(fā)生的事。”呂首席思索片刻，沉聲說道。


    “……噢�！�


    陳梵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壓下心中的不解和困惑，繼續(xù)敘述起來。


    “總之，在那邊虛無空間裏，我見到了不少信息流生命體�！�


    “而且……”他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呂首席，“而且在接觸對方的時候，我還經曆了高維共鳴，所以我懷疑……”


    “那些信息流生命體就是廣播文明？”呂首席接過了話頭。


    “是。”


    陳梵默默點頭，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從呂首席出現(xiàn)開始就徹底陷入沉默的汪靜。


    不。


    不僅僅是沉默，隨著陳梵的敘述，汪靜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汪……汪院士？”


    看著汪靜越來越複雜、但卻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神，陳梵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您，您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陳梵，難道你沒覺得，那些信息流生命體很有可能是你的同族嗎？”


    汪靜語氣幽幽地說道。


    “同族？？！”


    啥玩意兒？


    我是內鬼？！


    陳梵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仔細看過，我和它們長得完全不一樣！”


    “再說了，要真的是同族，它們怎麼還會對我發(fā)起高維共鳴？”


    “要知道，就是那場高維共鳴，害得我的意識體險些徹底潰散！”


    “假如！我們假如那些就是你的同族！”汪靜稍稍抬高自己的音調，打斷了陳梵有些激動的辯解話語，“我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它們突然降臨泛宇宙並對人聯(lián)發(fā)起攻擊，你會選擇……”


    “那踏馬還用問嗎？”陳梵沒有任何思考，脫口而出道，“我當然是站在人聯(lián)這邊，然後抄家夥幹它丫的了！”


    看著同時陷入沉默的汪靜和呂首席，陳梵心中的不安愈發(fā)濃鬱。


    “你們……”陳梵咽了口唾沫，用略微沙啞的嗓音低聲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瞞著我？”


    沉默間，呂首席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深吸一口氣：““……汪靜，把那件事告訴他吧。”


    陳梵：“？？？”


    還踏馬真有事？！


    汪靜轉頭看了一眼呂首席的臉色，再三確認後沉聲說道：“你還記得當時的高維信號逆向追溯實驗嗎？”


    陳梵愣了愣神，隨即連連點頭：“你後來不是說實驗失敗了，沒找到廣播文明的坐標嗎？”


    汪靜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抬手，調出了兩幅規(guī)模不一的全息星圖。


    前者的範圍較小，隻有寥寥幾個宇宙泡，後者則是涵蓋了幾乎整個泛宇宙。


    和常規(guī)的星圖不同，這兩幅星圖整體呈暗紅色，整體透著一股壓抑的感覺。


    “這就是當時的實驗結果�！�


    汪靜伸手點向第一幅星圖：“追溯實驗表明，廣播文明存在於整片星域�！�


    “我當時以為是儀器故障，亦或者逆向追溯的方式出了問題，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


    “直到前兩天�！蓖綮o指向第二幅星圖，“生物實驗室依托信息流技術對第一代追溯裝置進行了改良，而這，就是在實驗過程中測出的最新結果�！�


    “比第一次的結果更加駭人聽聞�！�


    “廣播文明的坐標信號，均勻分布於整個泛宇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