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夜色猶如一塊厚重的幕布,還未完全褪去。
太子府的書房內卻燈火通明,燭光搖曳,將屋內的一切都映照得影影綽綽。
陳瀟坐在書桌前,眉頭微蹙,全神貫注地盯著麵前的羊皮紙。
手中的毛筆在紙上輕輕劃過,每一筆都傾注著他的心血,勾勒出最後的線條。
終於,他長舒一口氣,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目光落在剛剛完成的圖紙上。
那是一座圖書館的設計圖,為了這份圖紙,他已經構思了一晚上了,每一處細節都經過反複斟酌。
羊皮紙上墨跡未幹,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微光,仿佛承載著他對未來的無限期望。
“殿下,戶部尚書孫大人到了。”劉小西在門外低聲稟報,聲音隔著門傳進來,帶著一絲謹慎。
陳瀟微微起身,整了整衣冠,聲音沉穩有力:“請孫大人進來。”
不多時,孫祿輝踏入書房。
這位年過五旬的老臣,麵容略顯疲憊,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他走進書房,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動作中帶著官場多年養成的刻板與謹慎,行禮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算袋,那是他多年來掌管戶部養成的習慣,似乎這樣能讓他在麵對複雜事務時更有底氣。
“孫大人不必多禮。”
陳瀟親自走到一旁的茶桌前,拿起茶壺,為孫祿輝斟了杯熱茶,
動作嫻熟而自然,盡顯主人的殷勤,
“冒昧相邀,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孫祿輝雙手接過茶盞,卻並沒有立刻飲用,隻是微微點頭,目光中帶著疑惑:
“殿下但說無妨。”
他的眼裏露出一絲鄭重,畢竟在這朝堂之上,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可能有著深意。
“孤想在城南修建一座圖書館。”
陳瀟說著,將桌上的圖紙緩緩展開,攤在孫祿輝麵前。
然後指尖點著圖紙上用朱砂標記的位置,“選址就在此處,城南的貧民區。
隻是,那裏需要拆遷三百餘戶百姓。”
孫祿輝一聽,手中的茶盞猛地一抖,茶水濺到了袖口上。
他卻顧不得擦拭,臉上瞬間露出驚訝與焦急的神色,急忙說道:
“殿下可知那片棚戶住著多少匠戶?光是安置費用……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財政支出的深深擔憂,畢竟作為戶部尚書,他對國庫的每一筆開支都要精打細算,容不得半點馬虎。
“每戶補償二十兩,另建新居安置。”
陳瀟神色鎮定,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
他從案下取出一個木匣,輕輕推開,頓時,匣子裏是一疊疊銀票。
“這是十萬兩銀子,若是不夠,本宮自會籌措。”
孫祿輝盯著銀票上的鑄印,臉色微微一變,突然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殿下,這鑄印分明是……”
陳瀟不等他說完,便截住話頭,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絲威嚴,“去年剿滅土匪的繳獲,父皇特許孤隨意支用。”
他微微前傾身子,目光緊緊盯著孫祿輝,“孫大人可還記得天啟九年的工部貪墨案?”
聽到這話,孫祿輝的瞳孔驟縮,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看來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很受陛下信任呀。
他長歎一聲,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終於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老臣明日便派人去丈量土地。隻是……”
他猶豫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為難,“殿下真要動那鴻運賭坊?
那片地頭有他們三間場子,聽說背後有紀家在撐腰。”
紀家在朝中勢力龐大,孫祿輝深知此舉難度極大,所以才會如此擔憂。
“所以需要孫大人親自督辦。”
陳瀟早有預料,他派人去查了一下,如今京城鴻運賭坊的當家人正是吳偉傑,想到當年發生的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曾經還想過等自己有一天位高權重了,一定要端了它呢!
沒想到,如今這機會就來了。
想罷,他從袖中抖出一張名單,遞到孫祿輝麵前,“這些胥吏與紀家過從甚密,調他們去各地輔助修水泥路吧。
若是花費超過預算,讓他們提頭來見。”
孫祿輝接過名單時,發現背麵竟記著自家侄兒收受富商賄賂的明細。
他的額頭瞬間沁出冷汗,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殿下,這……這其中定有誤會,老臣那侄子或許是被蒙蔽了,老臣迴去定當嚴加管教。”
正要開口繼續解釋,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
暗一如同鬼魅般迅速閃進書房,腳步急切。
剛一進門,便看到屋內的孫祿輝,瞬間停住身形,隻是常年的訓練讓他並未發出太大聲響。
可腰間的短刀還是輕輕碰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哢噠”聲。
他的臉上還帶著趕路後的些許汗珠,眼神中卻滿是焦急。
“殿下!水泥廠出事了!”
他胸脯劇烈起伏,努力平複急促的唿吸,話語間滿是焦灼:
“殿下,鄭管事緊急傳來消息,水泥廠失火了!
好在工人們警覺,發現得及時。
可是還是造成一名工人死亡。 ”
他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和擔憂,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陳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
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圖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這絕對不是意外。”
他低聲說道,聲音中透著寒意,“那名工人的信息查到了嗎?”
暗一看了一眼孫祿輝,一頓後繼續道,“那人名叫李三,是城外的李家村人,家裏人早已過世多年。
孫祿輝聽到這話,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殿下,此事恐怕不簡單,背後定有人蓄意為之。”
陳瀟微微點頭,沉思片刻後說道:
“孫大人,今日之事還請你暫且保密。
圖書館的事,還望您按計劃推進,拆遷和安置的事宜,務必做到公正、妥善。”
孫祿輝連忙拱手應道:
“殿下放心,老臣定當竭盡全力。隻是這水泥廠……要不要老臣派人協助殿下調查?”
“水泥廠這邊孤自會處理。”
陳瀟神色堅定地說道,“孫大人先去忙吧,有什麼情況及時向孤匯報。
若遇到棘手之事,隨時來找孤。”
孫祿輝再次行禮後,匆匆離開了書房。
待孫祿輝走遠,暗一上前一步,說道:
“殿下,依我看,此事與紀家脫不了幹係。
最近我們的人發現紀家的人在水泥廠附近頻繁出沒,鬼鬼祟祟的,形跡十分可疑。
說不定他們早就謀劃好了這一切。”
陳瀟眼神冰冷,微微瞇起眼睛,最近他的人都太忙了,倒是給他們可乘之機了。
看來是要盡快組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了。
“暗一,你即刻再去水泥廠,把所有與這場火災有關的線索都給我找出來,一個細節都不許放過。
排查所有工人,看看有沒有人被收買,還有,調查清楚近期水泥廠的物資進出情況。
尤其是那些可能與起火有關的材料。哪怕是蛛絲馬跡,都不許遺漏。”
“是,殿下。”
暗一應了一聲,身形一閃,便又消失在夜色中。
陳瀟在書房裏來迴踱步,心中思索著這一係列事件背後的陰謀。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