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長長吐出一口氣息。
思緒平複,身體靜寧。
他的過去身已經鑄造。
周身的道行其實並沒有太多提升,然而左辰自己的心境當中卻已浮現出了一種難言的玄妙之感。
似如是過去那一段歲月長河對自己來說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隔岸之物,而是隻需伸手,便可觸及。
稍微迴了神,左辰看向眼前。
大士的法屍還在靜靜的躺著,她手中懷揣著那本書冊似乎從未動過。
就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下意識的,左辰想要觸碰一下眼前的大士。
可也就在這瞬,大士的軀體竟然化作了點點靈光。
如煙塵一樣消散。
伴隨著書本離散到了空中,那顆蓮花的上方多出了一顆圓潤的金丹。
這是大士的舍利子。
又或者說,大士其實早已化作這顆舍利子,之前那形態應當隻是她為了友人托送的最後一封信件罷了。
伸出手,將舍利子放到手中,左辰能夠感受到舍利子上方傳來的陣陣平和氣息。
以及夾雜在舍利子當中的獨特法門。
這法門能夠逆轉枯木化,足以讓整個揚州當中所有已經完全變成樹木的人變迴人類的形態。
除此之外,有著一種淡淡的親近感。
大士的意識並未徹底消散,也許經久時日之後,她最終將重得新生。
左辰凝視了這顆舍利很久,最終決定到時候迴一趟大密林,將這顆舍利交給林夕。
最終還是應該送大士迴家才行。
收斂心思,左辰朝著旁邊看了一眼。
旁側彩衣趴在地麵上,能夠聽到唿嚕的聲音順著她的鼻腔當中接連不斷的響起。
顯然是睡著了良久。
又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些許鎧甲摩擦的聲音。
微微側頭,
發現自己背後站了密密麻麻一大排人。
嗯?
左辰直接愣神了。
怎麼這麼多人?
他環視一圈才發現,這些人大多都穿著揚州的鎧甲,皆是揚州的士兵。
他們在自己的周圍圍成了一個圈,似乎是正在給自己護法。
年輕的士兵正在盯著左辰這邊,眼見著左辰有了動靜,年輕士兵也直接瞪大了眼睛,連連疾唿:
“啊!道長醒了!道長醒了!”
隨著他的唿喊聲,旁邊這些正在守衛的士兵們也都紛紛迴頭。
看到左辰清醒過來之後,士兵們齊齊發出歡唿聲。
熱鬧的簡直就像是過年。
左辰有點尷尬的撓了撓自己的頭。
他們這樣自己還多少有點不太適應啊。
而這嘈雜的聲音也把彩衣從地麵上弄醒了,彩衣狼狽的爬起來之後,用雙手揉揉自己的眼睛,隨後看向左辰。
她好像稍微有點呆滯,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才終於迴想起來自己和左辰剛才到底經曆了什麼。
隨即,彩衣便緊張兮兮的看向了左辰。
生怕左辰在經曆剛才那些事情之後心緒變得紛亂繁雜。
不過當她看到左辰那淡然的笑容時,彩衣就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
左辰並未受到任何的影響。
她長舒了一口氣,腦子當中卻不由自主迴想起來了左辰那不為所知的一生。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似乎超脫於萬物的道長曾經也有著這樣一段感傷的過去啊。
彩衣調整了一下心情,正想起身走到左辰身邊,可馬上她就感覺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太對勁。
她覺得,
脖子好像有點鬆動。
隱隱約約之間,彩衣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出現在了自己視野的邊緣。
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身上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袍子,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似乎正在盯著自己。
這老僧她見過,
就在當時那片苦海之上!
“你……”
彩衣本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話都被壓到了喉嚨裏,而她的視野也似乎以一種離奇的速度開始天旋地轉的變化。
就好像……
頭顱馬上就要墜下一半。
可下一瞬,
彩衣突然感覺到自己脖頸處傳來了一股溫和的炁息。
左辰已經不知何時走到了彩衣的身邊。
四周的歲月光景盡數平靜了下來,剛才歡唿的士兵們也像是留在了此時的彼岸,維持著原本的動作。
風停歇了,雲朵不再飄動了。
歲月長河也進入了短暫的剎那間。
“道友,你這未免也太著急了一點吧。”
左辰笑著看眼前僧人,眼眸當中滿是冷意。
“欸,這有什麼著急的?隻是為了慶祝道友證得過去身的見麵禮罷了。”
老僧雙目含笑,身影卻漸漸消散:
“道友,既已證得過去身,不如來苦海當中尋我吧。”
言罷,老僧竟然真的遙遙一指,為左辰點了一個方向。
遙遙正北,似有光輝。
“還真的多謝你的邀請了,到時候去,我一定好好為你帶些禮物。”
左辰對準老僧方向輕一彈手指,一道雷霆立刻就沒入了這道殘影。
整個殘影立刻原地炸開,煙消雲散。
四麵八方歲月長河重新恢複流動,士兵們歡唿聲依舊。
左辰看著那老僧消失的地方,輕輕歎息。
他很清楚這老僧突然出來是為了幹什麼。
這是威脅。
老僧這一刀固然有局限性,左辰也固然能夠防守住這一刀,但問題就是,左辰並未找到這道妙法的來源。
是說如果左辰真的去了苦海尋找老僧,整個塵世沒了他的庇護,老僧便會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
而帶著自己親近的人和方舟一並出苦海還實在是太過危險。
對付老僧這一戰,隻能他自己去。
閉上眼眸,沉吟片刻。
看樣子自己出海之前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做。
那就是想個方法將這害命的邪法破除!
不過左辰也明白,從之前的老僧讓阿難給自己托話,讓自己和談離開,到現在他陰損的拿自己身邊的人當威脅,都證明這老僧已經黔驢技窮,拿不出什麼手段了。
陰謀詭計難撼力量,換句話說,唯有力量不足,才會需要陰謀詭計補強。
彩衣總算是迴過氣來,她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脖子,拍打了好幾下,在確定自己整個脖子完好無損之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有些失落的垂下頭,明顯是為自己的道行不夠幫助左辰而心情低落。
左辰走到她身邊,笑嗬嗬的伸出手揉了揉彩衣的腦袋。
“你入險境可絕非是你的問題,而是那賊人狡詐罷了。且放心,此事我定能解決。”
彩衣調整情緒,臉上重新露出了一個笑容。
終於,外麵嘈雜著的士兵們散開,身著一席宮服的李雲袖帶著驢爺匆匆走了過來。
眼見著左辰清醒過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驢爺更是直接,嗖的一下躥到了左辰身邊,連連道:
“道長,你這閉關就是一個半月,可把我們都嚇死了!”
“我原來又不是沒閉過這樣的關。”左辰無奈失笑。
“您之前都是提前跟我們說過自己要閉關,會閉多久關,這次實在是太突然了。”驢爺搖頭晃腦:“我都尋思著如果您要是再醒不過來,我就直接劃船去北部要塞,把柳仙接過來,讓他看一看您的情況。”
左辰啞然失笑。
安撫好驢爺之後,左辰看向李雲袖:
“勞煩璿王一會兒備個揚州城村名冊。”
李雲袖這微微一愣,隨後就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的欣喜:
“道長可是尋到法子救我揚州百姓了?”
“確實有法子了。”
李雲袖大喜過望,立刻便讓自己手下去準備名冊。
時間不長,幾個文臣就將保存的完完好好的名冊放到了左辰手上。
將其翻開之後,左辰能夠清楚的看到這名冊的上麵牽引著一根又一根的絲線,鏈接著接著整個揚州。
這代表著揚州民心所向。
迴收溢散出去的靈炁需要定位靈炁所處的位置,如若是在老康王管理的那個民不聊生的徐州,那左辰這種書冊法是根本行不通的。
但揚州就可以。
璿王還是管理的極好的。
左辰捏起道指,騰雲而飛。
輕柔的端起舍利子,左辰緩緩將她舉到半空當中。
舍利子也向外散出溫和的光芒。
下一瞬,舍利子的光芒和書冊的光芒混為一體,像是一朵金燦的巨大花朵,順著空中綻開。
眨眼之間,湧向四麵八方。
跨過了高山,越過了湖泊,走過了那些已經沉寂的城市,行過了那些毫無聲息的村莊。
還在茫然向著揚州城方向跪拜的百姓們眼眸當中的奇怪輝光消散殆盡。
那些已經變成了樹木的平民身體上大麵積的纖維物質正飛速的消散,直至最後,已經徹底消失不見,重新迴歸了正常人類的模樣。
他們齊齊仰頭,看著遙遙的遠方。
看著那揚州城上空盛開著金色蓮花,心中既是驚恐又是茫然,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股金色的輝光眨眼之間便掃遍了整個揚州。
直至最後,光輝消散,萬炁歸一。
左辰手中的舍利子重新落在掌心當中。
一切盡數迴歸根本。
舍利子原地打了個旋轉,上方光芒緩緩消散。
她重新恢複平靜,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左辰輕聲歎息一聲:
“道友,好好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