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程千雲淡風輕的挑釁氣得不輕,此刻喘息急促,胸口高低起伏。
而她又感到程千盯著她的目光漸漸暗下來。接著他撥通電話向電話另一頭吩咐了些話。
她沉不住氣,直接再往前走到他麵前撐著辦公桌道:“姓程的!你要隻想找人陪你玩麻煩趁早讓我滾蛋!”
“我可是很認真的。”程千掛了電話,依舊是慢條斯理地迴她。
他不再理她,隻瞇著眼從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資料文件中挑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一頁頁翻動。
隔著半張桌子,紀文心看到文件夾中每一頁都被整齊地排列滿像名片一樣的物品,一張張式樣各異陳列其中,如收藏品般。
她皺著眉不明所以,正疑惑時就聽到程千清淩淩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些真相,由本人來探尋也許會更印象深刻吧?”他玉白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從夾子中一頁抽出一張名片,“交給你親自去追尋會有什麼結果?兇手會不會看你可憐大發慈悲?”
“你他媽有話直說!不說我自己去找人!”
“這就是線索。”他將名片拿在手中於她眼前虛晃一下,
紀文心唿吸一窒,鬆開撐著桌子的手直起身,咬著上唇緊緊看著被他拈在手中的輕薄名片。
此時辦公室厚重的木門被人敲響,“咚咚”兩聲又沉又悶。
“請進。”
打開門進來的是一名助理,手上拎著幾個購物袋。他朝程千微一點頭,將購物袋輕輕置於地上便又安靜地離開了辦公室。
動作輕快又迅速。
程千忽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他不緊不慢地踱到紀文心身邊,攜著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壓抑氣流。
“你這樣子我看得不順眼。”他低頭單手搭在她肩膀,另一隻手撩上她垂在臉頰邊的發絲。
紀文心對他早有防備,反應迅捷地躲開他的手從他臂彎下鑽出去:“關你屁事!”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去換上。”他扭頭朝剛剛被拎進來的購物袋輕點,“換得讓我滿意了,我就把名片給你。”
“有病!!”她忍無可忍背過身朝大門走去,“老娘中了邪了才會信你這種人的鬼話!”
——程千有病!!他的愛好也沒一個正常的!!居然喜歡讓人玩換裝!!!
“錢鬆獅的那家地下黑店,”他在她背後說道,“在賣違|禁物?你在那裏上班不會不知道吧?”
錢鬆獅就是光頭金鏈錢大哥,日理萬機的保健品老板。那家店賣不可言說的物品紀文心也是上次才無意間得知的。
她這時聽聞程千的話語轉頭,見他已從容繞迴了自己座位上,似乎一點都不怕她離開。
“你想做什麼?!”
“非|法交易被舉報了,生意可是要做不下去的。”程千用指節緩緩扣了扣桌麵。桌麵受力發出沉響,一下一下十足有力地敲擊在紀文心心房上。
“你——!!”他威脅她!!
程千隻一派悠然地坐在桌後欣賞她不斷變化的表情,修長的雙腿交疊,好不自在。
半晌,她敗下陣來,慢慢走向另一邊堆疊在地上的購物袋,彎腰將它們一隻隻拎起。
“休息室門沒鎖。”程千的聲音在她身後陰魂不散。
紀文心手指攥緊購物袋的帶子,迴頭剜他一眼,接著便頭也不迴地推門走進了辦公室裏唯一的休息室。
休息室內的風格也如辦公室中的一般的黑白色調,簡潔又過於空曠。一張深色大床,一張櫃子,一個衣架,天花板上一個單調的磨砂燈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家具。
牆壁未貼牆紙,被刷得雪白;櫃子上方的牆麵上突兀地貼著一張豆腐幹大的黑白色海報,上麵是個年邁的外國男人,短發,深眉高鼻,身著禮服優雅地坐著,歲月在他臉上刻上不少深痕卻依舊不減他從容的氣度。
可看在紀文心眼裏卻有些莫名其妙。她走近與海報對視,隻覺得海報上老人的一雙眼要把她心底望穿。
……莫名其妙又帶著點毛骨悚然。
那感覺就像是在一片沉悶單調的黑暗中突然竄出來個五光十色的萬花筒,詭異又令人害怕。
她努力將忽然湧入心間的不適揮去,把所有購物袋扔到床上。購物袋上的牌子她前世好像在雜誌上見過,總之屬於她買不起的那類。她蹙眉扯扯頭發,懷著一絲絲好奇取出袋子裏的一件件物品。
深底白格連衣裙、同色係薄外套、藏青色細高跟鞋、珠花鑲銀頭箍……
紀文心看著這幾樣東西,控製不住麵部肌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都是程千的品味?!!不是吧?!!
他要把她弄成大家小姐的樣子?!
他的愛好真是不敢讓人恭維!!
她握了握拳,再握了握,最後才下定決心一般拿著衣物去了洗手間磨蹭換上。
衣物拿在手中的質感意外地不錯,剪裁得體,穿在身上也正合身。
紀文心挑眉望向落地鏡中身影。她的身材在衣衫的修正襯托下有了玲瓏多姿的曲線,脖頸鎖骨變得優雅,高跟鞋之上的雙腿也變得修長美好。
有了華美的衣飾,真的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呢!——才怪。
鏡中麵龐依舊死氣沉沉,雙目毫無神采,長期營養不良與勞累導致麵色暗沉皮膚粗糙,半點沒有養尊處優的水靈張揚。
紀文心把那根看著有點可笑的頭箍拿在手中把玩,把它放在手指間繞著圈,再有一搭沒一搭地從頭到腳把鏡子裏的身影打量一遍。
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
隻不過是一個受製於程千任他擺布的人偶罷了。
想到此,她一把抓緊頭箍,手握成拳狠狠地朝洗手池錘了一下。
最後她抓了把頭發走出洗手間迴到了休息室。
紀文心心懷不甘,又焦躁地想要尋找一個可供發泄的出口。她幼稚地想要給他點報複。
房間內乏善可陳,幾乎沒有程千的任何私人物品。她將目光轉向屋內唯一一件可以稱之為裝飾的物件——那張黑白色海報。
她不知道海報上的老人是誰。隻不過她直覺感到,海報上的人對程千應該有特殊的意義,才會這樣突兀又看似小心翼翼地被置放在這個空洞的房間內。
她用力地蜷了蜷五指,指節被卷得有些泛白,心中的惡意不斷膨脹——她打不過程千,但是這點小動作還是做的了的!
心裏一邊想一邊她一邊伸出手,從上方將海報惡狠狠一撕!
“刺啦”,紙碎的聲音聽著有些刺耳。伴隨著這聲音,海報被從上至下撕成兩半。畫中老者隻剩下半張臉,淡笑著用一半的笑意與眼神盯著紀文心。
紀文心被海報上的目光盯得受不了,將被撕下的紙張捏成團塞在換下的衣物中便急匆匆地打開了休息室的門,海報背麵的細小字跡在她眼風中一閃而逝。
她打開門時程千提筆對著幾份文件,偶爾書寫幾字,手臂擺動的幅度行雲流水,坐姿端正挺拔。
紀文心見他聽到這邊響動從屏幕上抬起頭來,手上動作似乎停頓了兩秒,然後沉沉的眼底有了流動的光彩。
他放下筆,稍稍偏了下頭:“過來。”
紀文心再次捏了捏拎在手中的衣袋凝神走到了桌前。
程千又站起來,高大的身影繞到她身邊籠罩住她。
她仰起頭直視他的臉:“現在滿意了吧!!”
程千沒答話,隻牽起她攥著頭箍的另一隻手,將它從她手中抽|出,接著手探到她腦後,長指翻動將她捆住頭發的桃紅色發圈扯了下來。
幹枯的長發在紀文心耳邊披散下來,發絲刺得她發癢難受。她忍了忍最後想要用手把頭發擼順,程千的手卻先一步撫上了她發頂。
指尖順著發頂慢慢滑向發間,冷白的手指一縷縷梳理著她的發絲,力氣輕柔動作憐惜。
在紀文心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把發箍戴到了她頭上。
她說不清此刻他臉上算是什麼表情。
安詳?寧靜?
他鏡片下的一雙眼半垂著,似籠著一層迷霧又似無盡無底的時空深流。
她感到此時的氣氛有些奇怪,張張嘴想要再說些話。
“能找到幕後真兇的方法我給你。”他輕拍兩下她的頭頂,指間帶著暖風,“你自己去跟他確認。”
說完這話程千的手便離開了她腦袋。
她不大自在地皺眉摸了摸頭發,覺得腦袋上空落落涼颼颼的。
他迴身從桌上拿起之前那張精致過頭的名片,將它遞給她。
“找他就可以了?!!”紀文心糾結著沒去接,“錢大哥的店不會有事吧?!”
程千哂笑:“大概吧。”
紀文心接過來,低頭審視名片上的文字。上麵寫著:
“周拉多,地下仙境娛樂會所”
燙金字體襯得名片金光燦燦,十足的暴發戶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