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屏風(fēng)後傳出漫不經(jīng)心的話來,聲音雖輕,可於這安靜的房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趙子乾愣了愣,勾唇調(diào)侃道:“想要見上蘭湄姑娘一麵,還真是不太容易,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娘是宮裏的哪位妃子呢。”
那屏風(fēng)後的人輕笑了一聲,迴道:“公子這話真是折煞我了,湄兒不過是個低賤的青樓女子,怎敢稱妃呢?”
“姑娘這樣貌、這通身的氣質(zhì),比起宮裏的妃子本就是不落下風(fēng)的,又何必謙虛呢?”
“油嘴滑舌。”蘭湄冷冷道,“不過,公子這般執(zhí)著,倒讓湄兒有些意外了。”
“這是自然,小爺我向來不行強迫他人之事,自是要誠心誠意些,好讓姑娘你心甘情願的見我。”
“公子的臉皮,倒是比常人的要厚些。”蘭湄漫不經(jīng)心開口,不知是調(diào)侃或是諷刺。
這倒也是,她向來都是這般語氣,總讓人聽不出她話裏的情緒,似乎不論什麼都不曾放在心上,猶如迷霧包裹,捉摸不透。
趙子乾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蘭湄這嘴皮子實在厲害,又不吃花言巧語的那一套。
“還愣著做什麼?進(jìn)來罷。”
蘭湄見他許久不進(jìn)屏風(fēng),有些奇怪。
聽到這話,趙子乾猶豫半刻,繞到了屏風(fēng)之後,有些許忐忑。
隻見蘭湄一襲絳紫紗裙,鎖骨依稀可見,她仍是撐頭半躺在榻上,發(fā)髻似散未散。見趙子乾來了,她並未看向他,隻是伸指玩弄著垂落而下的碎發(fā),隨意而又魅惑人心。
趙子乾便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有幾分怔愣。
“過來。”許久,蘭湄直起身子來,懶懶地抬頭,看向趙子乾。
“啊?”趙子乾有些奇怪,這蘭湄到底要做什麼?
蘭湄見他不為所動,指了指身旁空出的位置,示意趙子乾:“趙公子聽不懂我的話麼?”
“你確定?”趙子乾指了指自己,反問道。
饒是他臉皮厚,可一上來就這般近距接觸一個女子,還是這般貌美的女子,不免也有幾分尷尬。若是旁人也就罷了,還能逢場作戲一次,可這女子偏生有可能是蕭何意的胞妹,這令他標(biāo)誌性的笑上都帶了幾分不自在。
可他終究還是坐到了她的身旁。
然他剛一坐下,蘭湄卻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身上,柔若無骨,似有若無的馨香沁入鼻尖,旋轉(zhuǎn)、纏繞在心頭之上,整個人都眩暈了起來。
趙子乾隻覺得自個兒的心跳得越發(fā)快了起來,耳後起了難以察覺的紅暈。他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分毫。
也不知是怎的了,怎麼說他也是個混跡花叢的浪蕩公子,應(yīng)付起女人來,向來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可今日碰見了這蘭湄,竟像個剛出世的毛頭小子一般,笨手笨腳的,一腔的花言巧語竟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你怎麼了?臉這般燙。”蘭湄?fù)崃藫嶷w子乾的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沒、沒什麼。”趙子乾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想讓自個兒冷靜下來。
真該死,他心中暗暗道。
若是平時的他,倒是逢場作戲,順勢將那蘭湄?fù)г趹蜒Y,說些撩人的話便是,可這蘭湄身份不同,他又怎敢這般?
更何況,今日那個臉不紅心不跳的浪蕩公子早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隻餘下那個緊張兮兮的趙子乾。
僵硬地坐在榻上的趙子乾腦中思緒紛亂,他正想著該如何說明來意,不曾想蘭湄的手卻是遊走到了他胸前,又滑落到腰間,正解著他的腰帶。
“等等等等……蘭湄姑娘……”趙子乾反應(yīng)過來,看到蘭湄這般差點沒嚇出冷汗來。
他忙抓住蘭湄的手,製止了她,又往旁邊挪了挪,隔了她些距離。
他的心又跳得快了些,甚至緊張得喘起了氣來,他想看著蘭湄說出真實來意,卻又不敢直視著她。
這下倒是令蘭湄覺得有些意外了,她輕笑了一聲,詫異道:“怎麼?你來這兒尋我,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這天底下的男人,但凡來了這青樓,到底不過為了這麼一個“色”字,這青樓女子都這般以為,包括蘭湄。
故而她也實在想不出,除了為這一事,趙子乾還能尋她做什麼。
趙子乾又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這些個不自在,看著蘭湄,認(rèn)真道:“我想蘭湄姑娘是誤會了,我尋姑娘並不是為了這些,而是另有原因。”
“哦?”蘭湄愈加訝異了,“那湄兒便洗耳恭聽了。”
趙子乾清了清嗓子,緊緊地盯著蘭湄,開口道:“蘭湄姑娘可曾有過一個小名兒?”
“什麼小名兒?”
“瀟兒。”
“瀟……兒……?”
“對,姑娘可叫過瀟兒這名兒?”
“不曾叫過。”蘭湄否認(rèn)的幹脆,似乎未加思索。
“姑娘果真不曾叫過這小名兒?許是年歲太久遠(yuǎn),淡忘了也說不準(zhǔn)。”趙子乾有些不依不撓。
“我騙你做什麼?”蘭湄瞥開了眼,有些不耐煩道。
隨即又低下頭,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玩弄著碎發(fā),確認(rèn)道:“這名兒……實在陌生的很。”
“那蘭湄姑娘為何不敢直視我?”
“你太醜了。”
“你!”這聲迴答令趙子乾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哭笑不得。
要說他趙子乾雖平日裏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梢f這容貌,那在京州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俊美公子,想他活了這般年紀(jì),頭一次聽見有女子說他醜,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世上要比臉皮厚,小爺我倒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這世上要比嘴硬之人,那蘭湄姑娘定也能排在前頭。”
趙子乾這話也算不得空穴來風(fēng)。
縱使這蘭湄再能隱藏,再過深藏不露,可他也不算是吃素的人。他自小也算混跡江湖市井,見過不少人與事,後又於軍中曆練,雖於男女之情上缺了些經(jīng)驗,可於識人一事,倒也頗有本事。
他自向蘭湄問話時,便觀察著她,故而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不論那舉動有多麼細(xì)微、多麼不可覺察。
那蘭湄聽到瀟兒二字時,神情有那一瞬的恍惚,眼底亦有片刻驚愕,便連玩弄著碎發(fā)的手指,亦有那一瞬的停滯。
既是蘭湄不願承認(rèn),那趙子乾亦不會步步緊逼,畢竟這一切隻不過是他的猜測罷了,若蘭湄的小名真叫瀟兒,可他又怎知不是巧合呢?
不過,現(xiàn)下蘭湄比起適才的蘭湄,的確是不自然了些。
“想來是我搞錯了,適才失禮,多有得罪了。”趙子乾站起身,裝模作樣地拱手道了歉。
“無妨。”
“盡管尋錯了人,可卻也多了心上之人,那日東街初見,的確令我輾轉(zhuǎn)反側(cè),若蘭湄姑娘還願見我,那明日自是仍能見到我。”
蘭湄並未迴答,隻是站起身,邊走出了屏風(fēng),邊取下架子上的琵琶問道:“趙公子可有想聽的曲兒?”
趙子乾隨著她的腳步,走出屏風(fēng)。
“那便來首《漢宮秋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