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拖著疲憊的身軀，經(jīng)過那棵樹。
地上的血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轉(zhuǎn)過頭，就看到了楚淩風。
幾乎是飛身撲了過去。
“楚大哥？你如何會在這裏？你這是……怎麼了？”
楚淩風閉著雙眼，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唿吸和心跳都已停止。
他的中衣上都是血，身上也有很多傷痕。
因為身體並未冷卻，有些傷口依舊在滲血。
“楚大哥……”
李相夷焦急唿喊，忍著不適，運起揚州慢內(nèi)力，想要救他。
可惜，他徒勞地堅持了許久，都沒能將他喚醒。
“楚大哥，為什麼？為什麼不等等我？若是我早來一刻，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李相夷終於接受楚淩風已死的事實。
傷心絕望地坐在楚淩風身旁，無力靠著那棵樹。
“楚大哥，你是來找我的，是不是？”
否則，為何會孤零零死在這裏？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我如何與雲(yún)飛交待……”
淚珠從臉頰一滴滴滾落。
李相夷抬手胡亂擦了擦，將手放下，便觸到樹下泥土，似乎有些鬆軟。
他低頭，看到樹下排列特別的小石子。
那是四顧門雲(yún)舒院的秘密標記。
“這是……什麼？”
李相夷瞪大了眼睛。
顧不上傷痛與疲憊，立刻坐起身。
伸出雙手，去扒開那些泥土。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件破破爛爛的外袍。
“雲(yún)舒院首席院主戰(zhàn)袍……”
李相夷喃喃自語。
伸手一摸，就知道裏麵裹了東西。
他急急扯開那件戰(zhàn)袍，看到裏麵裹著的物件。
整個人震驚沉默，眼圈又立刻紅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迴過神。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柄斷劍。
楚淩風的佩劍“玄影”。
這柄劍與展雲(yún)飛的那柄劍，同爐而出。
配合楚淩風霸道的內(nèi)功和淩厲的劍法。
簡直是削鐵如泥，無堅不摧。
這樣的劍，都能折斷。
李相夷簡直難以想象，是經(jīng)曆了多麼殘酷的戰(zhàn)鬥與廝殺。
“楚大哥……”
他的淚滴落那斷劍之上。
淚珠裹了劍上血漬向下跌落。
李相夷在淚光之中，驀然看清。
那斷劍之下，還有另一柄兵刃。
竟然是一柄窄刃長刀
是雲(yún)此心的“心正”！
他整個人愣住。
那刀藏於刀鞘，完好無損。
卻似乎經(jīng)曆了烈火灼燒。
刀鞘和刀柄都糊了黑乎乎的一層。
“雲(yún)女俠？怎麼會這樣……”
李相夷呆呆看著那把刀。
雲(yún)此心的刀，為何會在此？
莫非她也……
此時，他看到了兩件兵刃之下的令牌。
是四顧門院主令牌。
還不止一個。
李相夷那素日裏握劍的手，突然間有些發(fā)抖。
他有了許多不好的預感。
“不會，不會的……”
李相夷從兵刃和衣料間，扒出那三塊令牌。
染著鮮血的令牌。
一件一件看清上麵的字。
楚淩風，雲(yún)此心，林白青——
林白青。
“白青……怎會……怎會……”
李相夷如遭雷擊，一時之間難以置信。
他又將那令牌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四顧門院主們的令牌中，隻有林白青和雲(yún)此心的，有些特別。
繁複花紋中，藏著隻有心羽與白翎之人，才看得懂的翎羽圖案。
李相夷作為門主，自然也認得出。
這確實是林白青的令牌。
他看了許久，終是跌坐於地。
抱著那三個令牌，淚如雨下。
四顧門所有院主，他們的院主令牌，都從不離身。
除非，有未盡之事；
或已，身死……
“白青，白青……都是我，都是因為我……”
少年哭的不能自已。
待他慢慢平靜一些，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麼，四顧門的其他人呢？
他們怎麼樣了？
這時，他聽到了壓抑著悲傷的說話聲。
遠處走來兩個人。
迴溯著總壇與東海路上的慘烈戰(zhàn)況。
一個人說：“總算把人找得差不多了，好像隻有楚院主還沒找到了，他會不會已經(jīng)去東海，接應到門主了？”
另一個說：“心羽、白翎損失慘重。金鴛盟總壇那邊也不知情況如何？真是……唉……”
是一名青年與一名少年。
他們身上也掛了彩。
或許因為一直在努力安置死者、傷者，兩人步履中都透著疲憊。
他們是心羽、白翎的幸存者。
看服飾，來自杏林院。
李相夷聽了他們的對話，腦子一片混沌，卻又異常清醒。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跌跌撞撞躲在另一棵樹後。
故意弄出動靜。
兩個門人看過來，毫無意外發(fā)現(xiàn)了楚淩風。
他們哭著喊著，確認楚淩風已死。
那少年流著淚，將楚淩風背在背上。
青年收走了地上遺物和院主戰(zhàn)袍。
青年轉(zhuǎn)身要走。
少年看了看東海的方向，叫住他。
“袁管事，這裏已經(jīng)很近了，我們真的不去東海了嗎？”
青年也望向了東海方向，眼中流露出極度擔憂，他內(nèi)心十分矛盾。他很想立刻去找李相夷，此刻卻又無法丟下其他兄弟。
不過片刻，青年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按下想要不顧一切奔向東海的衝動。
“不去了。”
“為何不去？門主還沒找到啊！”
青年目光悲傷而沉重：“小九，找門主，或許需要時間，可受傷兄弟們，得趕快送迴杏林院救治。如今這裏，受傷輕一些的，沒有幾個，這麼多人的安危都落在我們兩人身上。我們是醫(yī)者啊！”
少年神色黯然：“袁管事，你說的對，我們四顧門門人，不能丟下受傷的兄弟。我們身為醫(yī)者，又怎能放下眼前危重的傷患不管。可是門主……”
青年心情沉重，卻還是安慰地拍拍少年的肩：“若是門主在，他也定會理解我們的選擇。若他有怨，到時你不必管，我自會一力承擔。”
少年搖頭：“不會，門主他從不苛責。”
“嗯，他從不會。”
“希望門主平安無事。”
“嗯，他一定會的。”
他們?nèi)掏醋鱿铝瞬蝗ふ依钕嘁牡臎Q定，匆匆離開。
直到兩人走遠。
李相夷才從樹後出來。
他不再猶豫，急匆匆向著金鴛盟總壇而去。
那邊遭遇了雷火，怕是也傷亡慘重。
他要趕緊去看看情況。
路上，他路過一片戰(zhàn)場。
正是心羽、白翎與炎帝白王帶來的人交手的地方。
屍身已收斂，傷者已轉(zhuǎn)移。
隻餘一地鮮血，觸目驚心。
李相夷強忍著眼淚和傷痛，在凜冽寒風中繼續(xù)前行。
終於趕到金鴛盟總壇。
然而金鴛盟總壇，已是一片廢墟。
隻有死人，並無活人。
雷火將金鴛盟總壇毀去大半。
殺紅了眼的四顧門門人，帶著極度憤恨。
不顧背後刀斧加身，硬生生毀掉了剩餘的那些。
金鴛盟眾人，也極其憤恨，揚言要毀了四顧門。
四顧門門人從金鴛盟總壇撤離。
金鴛盟眾人便不依不饒，追擊而去……
李相夷站了片刻，勉強定了心神。
努力忍住，沒有一時衝動，就去那廢墟中，確認逝者身份，尋找林白青和雲(yún)此心留下的痕跡。
他轉(zhuǎn)身離開，去往四顧門。
然而，因為傷重，碧茶又有些蠢蠢欲動。
不得不幾次停下休息。
甚至還有一次失去意識。
倒在一條僻靜小巷裏。
過了很久，才又清醒過來。
李相夷全憑強大的意誌支撐，迴到四顧門。
隻想知道門人們怎麼樣了。
所以他並未想到，等待他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