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事……”
李相夷隨口答著,臉色卻明顯有些發白了。
他此時,正站在戰船的欄桿上。
大約是覺著有趣。
聊天快結束的時候,李相夷就跳上了戰船的欄桿。
他仗著自己輕功卓絕,隻用一隻腳的腳尖,輕輕點在欄桿上。
任那戰船在波濤中,起起伏伏,也能穩穩站立。
身姿優美,白衣獵獵。
就像一隻漂亮的海鳥,路過大船,停下歇一歇腳。
好看極了。
這本是極其危險的動作,一個不慎,就可能掉到海裏。
可方多病與笛飛聲卻都懶得管他。
畢竟對於武道高手來說,這算不了什麼。
他倆也能做到,隻是沒他那麼無聊,也不想那麼顯眼。
卻沒想到,會發生意外。
一開始,李相夷隻覺浪越來越大,這船晃得他有些頭暈,卻並沒有十分在意。
直到風越吹越猛烈,讓他覺得有些冷,才警惕起來。
他恢複了前世記憶,自然也恢複了對碧茶的所有記憶,對於冷這件事,印象尤為深刻。
當他開始覺得冷,本能嚐試運轉內力禦寒時,才發現,自己的內力竟已經使不出來了。
他的經脈,就仿佛被凍住了一樣。
李相夷伸開雙臂,想保持平衡,卻已是徒勞。
於是,立於船欄上的這隻鳥兒,似乎突然失了力氣,翩翩然跌落下來。
好在,站在他身旁的人,反應迅速。
笛飛聲和方多病同時伸手,抓住了李相夷的手臂,讓他不至於掉到海裏。
又在他向後仰倒時,準確接住他。
“相夷,你哪裏難受?”
“李相夷,你怎麼了?”
兩人一同焦急詢問。
李相夷此時,卻隻覺刺骨的寒冷,要將他整個人凍住。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冷,好冷……”
他含含糊糊說了幾個字,之後就再也發不出聲,似乎連聲音都凍住了。
方多病與笛飛聲唿喊聲,他聽不清了。
兩人的麵容也在他眼前漸漸模糊……
他好像被寒冰完全包裹,緩緩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方多病與笛飛聲,眼睜睜看著白衣少年合上眼,徹底失去意識,都驚駭不已。
而海上,黑雲壓頂,風雨就要來臨。
事涉李相夷,方多病又一次有些慌了手腳。
隻覺得,許多往事再次湧上心頭,內心生出的恐懼,都要將他吞沒。
笛飛聲則是頭一次看到如此強大的李相夷,突然變得這般脆弱,亦是大受震撼,手都有些抖了。
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搶了李相夷,攬在懷裏,即刻催動內力。
悲風白楊內力太過剛猛,如今情況不明,他不敢貿然給他輸注。
但李相夷既然覺得冷,他動用點內力,給他取暖總是可以的。
而方多病,因為李相夷被笛飛聲搶走,手上一空,驚嚇非常,即刻迴過神來。
他們兩個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一同伸手,去探李相夷的脈。
笛飛聲麵色沉凝:“看樣子,是中毒!
方多病不解:“的確像……可是,這怎麼可能?我們一直那麼小心……單孤刀假死那日,會有那番混亂,除了坐實他的死訊,亦是為了引居心叵測之人出手下毒,以防再被傷及……”
“不管了,如今解毒要緊……”
笛飛聲看了看天色,不再猶豫,一把將李相夷抱了起來。
“無顏,風雨來了,守好戰船!”
說話間,他飛身而起,向船樓去。
而風卷雲來,雨已落下。
方多病見狀,立刻緊隨其後。
手中爾雅劍一揮,揚州慢裹挾劍氣,從笛飛聲與李相夷上方溫柔而過。
如撐開一把大傘,擋住瓢潑而下的大雨。
等到了屋內,淋濕的,隻方多病一人。
他卻再舍不得,用一絲一毫內力,去烤幹衣服。
這兩人帶著李相夷進屋,安置塌上。
笛飛聲卻是根本不敢放開李相夷,依然讓他靠著自己。
李相夷蜷縮著,微微發抖。
悲風白楊持續發力,變成熱量,散發出來,溫暖李相夷身體。
這辦法有了效果,李相夷終於不再顫抖,慢慢放鬆下來。
然而,這一放鬆,他整個人卻陷入了更加沉寂的詭異安眠,如同正在被死亡一點一點侵蝕吞沒,再也無法醒來。
“相夷,你快醒醒,別睡,不能睡……”
方多病握住李相夷的雙手,運轉揚州慢。
李相夷卻緊閉雙眸,毫無知覺。
他身體越來越冷,四肢也愈發僵硬,眉毛和睫毛上,都起了一層薄霜。
唿吸也逐漸微弱下去,生機一點一滴,正在流失。
方多病心急如焚,緊握李相夷雙手,持續輸入揚州慢。
源源不斷的揚州慢內力,流淌入他的經脈,卻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效果。
“這寒毒,好生厲害。怕是因為相夷動用內力駕船,催發這毒入了經脈,才會如此。可是,為何連揚州慢也不行?”
方多病都快哭了。
笛飛聲見狀,也十分焦急,加入進來,用揚州慢功法運轉悲風白楊內力,做新的嚐試。
然而,效果似乎也不佳。
他皺眉,眼露擔憂之色:“這毒……好生奇怪……”
兩人抬眸,目光相接,均是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不是碧茶?是——”
“讓人聞風喪膽的金鴛盟石牢,原來是這樣。”
雲此心感歎一句,走上前,拿鑰匙,打開了一道又一道門。
金鴛盟總壇石牢。
自從被笛飛聲扔進來,角麗譙已經在這牢裏,呆了一個多月了。
笛飛聲這次動手清剿她和她的人時,異常冷漠無情。
所以這一次,她的屬下們自身難保,沒有人能來救她。
她隻能每天忍受折磨,生不如死。
這石牢裏許多人,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投奔角麗譙的人。
他們或是覬覦她的美貌;又或是真心愛她,寧願放棄一切追隨於她。
都被她關起來試藥、試毒,受盡折磨。
自然恨極了她。
他們辱罵她,圍毆她,還抓花了她的臉。
若不是角麗譙比他們更狠,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這些痛苦和恐怖,殘酷地消磨著角麗譙的希望和意誌。
讓她幾乎要瘋要死。
可是,她畢竟是活下來了。
“笛飛聲,我恨你,可也比任何時候更愛你……若是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要得到你,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做成人彘……”
角麗譙笑得猙獰。
而她四周,又有人圍上來了。
隻是這一次,他們沒來得及傷害她。
因為牢門打開了,有人進來了。
圍著她的那些人,被人用兵刃擊中,一個個倒在四周。
永遠失去了傷害她的能力,卻沒被直接殺死。
“尊上,是你來了嗎?你終於還是來救阿譙了!”
角麗譙十分激動。
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滿懷期待抬眼看去。
卻並沒有看到她最想要見到的人。
站在她麵前的,是雲彼丘和雲此心。
角麗譙失望至極。
可是,她太想離開這裏了,所以還是立刻討好說道:“雲郎,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隻有你,對我最好。”
這般討好的語氣和神色,若放在平時,會多麼惹人憐愛。
可如今,卻並非如此。
恐怕角麗譙自己,一時都沒意識到,她此時模樣,是多麼可怖。
然而,站在她麵前的兩人,卻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