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眼波流轉,眉目傳情。
往往隻存在於當事人濃厚的濾鏡之中。
對於旁人而言,則是清冷仙尊的不怒自威,與惡種徒弟的不尊禮數。
“師尊這幾年待你不薄,處處維護,你怎麼能......”
墨丘琰喋喋不休的指責還沒結束,辭影直接開口打斷了他,語氣輕柔。
“阿檀,你還沒告訴我,下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墨丘琰瞬間呆住。
阿......檀?
師尊為人雖然謙和,但始終與他人保持著合乎禮儀的距離,從不與任何人親近。
就連他們兩個徒弟,也僅僅能做些端茶倒水這樣的日常侍奉。
平日裏對他們的稱唿,也一直是規規矩矩的全名。
師尊連一聲“小琰”都沒喚過他,竟然喚那個惡種......“阿檀”?
明明......自己不論資質修為,外貌出身,和師兄弟們的關係,都比那個人人唾棄鄙夷的惡種強。
晏辭影憑什麼處處偏袒那個惡種!
霍檀就是個隨時可能入魔的禍害,應該一輩子被關在禁塔裏,不該被放出來禍害人,更沒資格和他一同修煉。
還有晏辭影,應該偏袒他這個親傳弟子,把更多的精力和修煉資源,放在他身上才對。
如今這樣根本就不公平!
晏辭影根本就不配當他的師尊!!
墨丘琰麵上卻不顯,心裏卻恨不得這房間裏的另外兩人都暴斃而亡。
然,世間萬事,有人愁的同時,亦必有人在歡喜。
霍檀細細地反複地拆開了又拚合起來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阿,檀。
自打記事以來,沒人這樣叫過他……
以前是惡種,後來是霍檀,稱唿變了,那種嫌惡嘲弄的語氣未曾變過。
即便是師尊,也隻是不親不疏的語氣罷了。
阿檀......阿檀......
好聽……
輕盈若絲竹,繞耳遠塵囂。
這一定就是書裏說的,天籟之音吧?
還想聽……
如果……他不迴答辭影的問題,是不是就能再聽一次?
怎麼辦,每天都想聽一萬遍。
迴頭得好好問問那個老骨頭,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傀儡發出正常的聲音。
辭影見對方傻愣著不說話,還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便猜出了他肚子裏那幾根花花腸子。
輕輕動了動手腕,折扇頂端抵著霍檀的下巴往旁邊一帶,略帶羞辱性的動作,卻透著一絲別樣的意味。
“既然不說,那便是默認了。”
辭影慢條斯理地晃開扇子,作勢便要離開。
果然,還未等他轉過身。
“不是。”
少年急切的嗓音響起,雙手因身體牽動,扯著咒鏈發出一陣清脆的叮鈴聲響。
若是以前,這罪名他背也就背了。
可現在不同。
他不想被關在這裏思過,他想時刻站在眼前之人身邊,一刻也不想分開。
“不是我做的。”
少年的眼神真摯而堅定,似乎極有信心,隻要他說了,對方會相信他。
辭影勾起唇角,揮出幾道法術,解開咒鏈,便算作迴應。
霍檀被吊著雙手跪在這裏許久,加之修為低淺,一時四肢僵麻酸痛,起身都費勁。
可當辭影彎下腰想要攙扶一把時,他又暗自退開些身子,強撐著站了起來。
現在的自己滿身血汙,他不想染髒了眼前這個幹淨明亮的人。
眼看著霍檀又要被晏辭影“偏袒包庇”,墨丘琰斟酌著勸阻:
“師尊,咱們就這麼帶師弟離開,是不是不太妥當?要不,還是等掌門師叔來了再……”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聲轟隆。
銅製的大門被推開。
一個墨發長髯,身形挺拔頎長的青衣男子,踏入房間。
此為皓雲宗掌門,展燁鴻。
他身後,跟著三位長老,都是各峰峰主。
再往後,則是各位長老門下的隨侍弟子。
“見過掌門師叔,二師叔,五師叔,七師叔。”
墨丘琰見到來人,立刻十分有禮地作揖打招唿。
霍檀雖有些氣力不濟,也勉強跟著虛抬了抬手。
對麵的一眾弟子也恭敬地向辭影行了禮,“見過小師叔。”
“幾位師兄。”辭影收了扇子,稍微意思了一下,但也並不失禮,反而顯得比平時要親近了幾分。
隻是師兄們此時的關注點在霍檀身上,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微妙的變化。
掌門展燁鴻捋了捋胡須,語氣嚴肅,“晏師弟,這個霍檀險些害你喪命,若放他離開,恐再惹出大禍,不可。”
“是啊晏師弟,你以前護著他也就算了,但這件事關係到你的安危,絕不能輕饒。”七長老雙手抱胸,在一旁附和了一句。
畢竟,她的淬凝峰,可是惡種作亂的重災區。
十次裏麵至少有八次,都是她淬凝峰遭殃。
不是什麼珍稀靈植失竊,就是什麼藥園失火。
怨念不是一般的重。
因此,她對霍檀的厭惡,也比其他幾個師兄更甚。
辭影重新打開折扇,悠然在胸口搖著,“可是阿檀說,下藥的事不是他做的。”
說完,他又轉過頭,衝霍檀眨了眨眼,笑意淺柔,“對吧,阿檀?”
霍檀此刻內心:他又叫了我兩次阿檀,今天一共叫了三次,還差九千九百九十七次。
嗯。
他點了點頭,“對,師尊,我沒有下過藥。另外……徒兒還有一事不明。”
辭影疑惑地輕挑眉梢,“嗯?何事?”
霍檀皺著眉,神色擔憂,“師尊究竟中了何藥,怎會危及性命?”
聞言,辭影怔愣了一瞬,旋即又覺得有些好笑。
合著這家夥連原主中的什麼藥都不知道,就認罪了?
好笑之餘,又有些心疼。
他的愛人從來不是喜歡替人背鍋的傻子。
必定是曾經被頻繁地汙蔑,被無盡的刑罰折磨地絕望透頂,才會對這些妄加的罪名習以為常。
聽見霍檀的話,掌門和幾個長老皆露出一絲詫異。
不是說已經認罪了嗎?
既然是他下的藥,怎麼會連是什麼藥都不知道?
“小師叔,你莫要信他。”說話的是五長老身後的一名弟子,也是負責審問霍檀的人。
“他這個惡……這個人,打小就最擅長欺詐了。總愛裝出一副可憐無辜的樣子,博取同情。”
那弟子說著拿出一枚留影石,以法術打開其中記錄的影像。
辭影看完,隻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阿檀隻是承認他下了藥,可並未說是何種藥啊。”
“說不定,是什麼房中秘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