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蒼在植圃澆花,她總是有這個愛好,閑來無事就愛在花花草草中間打轉。
縱獸看到這個熟悉的畫麵,腦子裏又爭先恐後冒出許多迴憶。
[“多沒勁兒啊,我們去凡間玩兒吧,你這花一天不澆又不會死。”
“那怎麼行呢,被它們聽見該傷心了。”
“哎喲,哪有那麼矯情,給我一隻水壺,我幫你一起!”
“好好好。真是個急性子……”]
……
往事見縫插針地被一件件迴憶起,縱獸閉了閉眼,聽到泉漾說:“阿蒼,你看誰來了。”
象蒼慢悠悠放下水壺,邊轉身邊說:“你又跑出去做什麼……”
轉過身,毫無預兆看見惦記了幾萬年的縱獸,所有的話便當時封緘。
這個人,這麼多年沒見,卻仍舊覺得那麼熟悉。
她仍是一襲紅衣,眉宇間仍舊明豔嫵媚,隻是那雙彷如深潭的眼睛,卻平寂無波,沒有盛半分感情。
是縱獸,又好像不是縱獸。
“……瀲兒。”
象蒼開口便聽到自己的哭腔。她忍了又忍,往前走一步,一張口,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地撲簌簌落下來。
“你……這麼多年,你,你可還好嗎?”
她的失態,她的輕喚,叫縱獸的眼眶一陣刺痛,酸澀感四處蔓延,襲上心頭。
象蒼,她好像真的還是從前的象蒼,最是多愁善感,最是柔弱傷情的象蒼。這一聲問候,更是將她的思緒拉迴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她和象蒼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攜手同遊,肆意凡間。
她唇瓣發抖,克製著情緒,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手卻反握住平靜,逐漸用力。
平靜沒說話,雖然被捏疼了,但是也閉口不言,希望能幫助縱獸平複一下起伏的情緒。
手心的軟綿綿拳頭讓縱獸逐漸冷靜下來,她吸了下鼻子:“我還好……隻是聽說,你不是很好,來看看你。”
象蒼又邁了一步,身子碰到還沒放好的水壺,“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濺了她半身的水。
她何曾這樣狼狽過,但她不以為意,聽到縱獸的答案令她無比激動,仍舊繼續往前走。
“瀲兒,你來看我?”
象蒼的步子越邁越大,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直到她大步走到縱獸麵前,拉住她的手腕。
縱獸知道,她是想擁抱的,隻是怕自己不喜,所以極力克製著。
兩人相顧無言,對視的一瞬間看到彼此眼中的淚光,便又迅速默契地移開視線。
泉漾被她們久別重逢的畫麵感染,安撫著拍拍象蒼的背。
“快別在這兒站著,我們去裏頭坐著說話。”
縱獸沒掙脫,低低“嗯”了一聲。
象蒼的寢殿還是一如既往,連桌子、毯子、甚至是桌上擺著的那朵花都沒有任何變化。
縱獸下意識看向從前自己總會坐著的地方,默默坐過去。
象蒼心中驚喜,和泉漾對視一眼,後者衝她輕笑點頭。
幾人都坐好,平靜也挨著縱獸坐下,手仍舊緊緊牽著,她固執地認為縱獸的心情仍舊起伏不止,所以不願鬆手。
縱獸抽了幾次都沒能掙脫,無奈,隻得先由著她牽,主動挑起話題,緩解這一點親密帶來的不適感。
“阿瀾同我說,你……情況不太好。”
象蒼抿著唇笑笑,隻是那笑容看起來怎麼都覺得有些無力。
“命由天定,這也不全是壞事。”
縱獸聽見她這‘逆來順受’的發言就不歡喜,蹙眉:“如何不是壞事?要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壞事?”
她如今的脾氣到底有所收斂,放在以往,這會兒恐怕已經拽起象蒼,非要去找法子了。
象蒼歎了口氣,仍舊想法子安慰她:“我們無力抵抗天道的,瀲兒,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似乎是意識到話題太沉重,她轉換語氣:“再說,如果這件事能讓我們破冰,我並不覺得虧了什麼。”
她這番話叫縱獸又是心酸又是氣惱。
“怎麼會不虧呢!”她忽地抬起頭,“阿漾等了你這麼久,你們好不容易能相守了,卻要……卻……”
她說不出“天人永隔”這四個字,便忍著氣一聲不吭。
象蒼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生怕再把人氣跑,“世間的事不都是有得有失,瀲兒,你別氣。”
縱獸想起仍在下界想法子的折瀾,也為她擔憂:“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象蒼知道她恐怕已經聽折瀾說了所有的事,無奈地搖搖頭,安慰她:
“不必那麼悲觀,萬一阿瀾能做到呢?我們總要給一些信心不是。”
縱獸歎了口氣,果然象蒼就是象蒼,這麼多年過去,仍是最穩得住的。
“這次我迴來,不止是看你,更是來表明態度。想必你已經看出來,我渡劫成功,已經擁有十分神力。若白沉卷土重來,我不會再……袖手旁觀。”
象蒼再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看出她的修為,如今她主動不計前嫌迴來看望自己,必然也是帶了破鏡重圓的心思,這些她早有預料,因而笑著點點頭:“有你迴來,我就放心了。”
久別重逢,局麵並沒有縱獸所想象的那麼生硬,反而處處都十分融洽,好似她們隻是短暫分別,並沒有那麼多愛恨情仇的間隔。
象蒼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忽然叫泉漾去摘果子迴來。
泉漾看出她有其他的話要說,便默不作聲離開,實則……
貼在門口偷聽。
見人走了,象蒼才輕歎:“瀲兒,我為我多年前的自私向你道歉。我不該和你爭阿漾,耽誤了我們三個人的幸福。”
舊話重提,縱獸聽出不尋常的意味,不禁蹙眉:“這麼多年,我早就沒有那麼想了。”
泉漾的選擇也是正確的,象蒼心懷仁慈,寬容知禮,確實是更值得托付的類型。
象蒼垂眸:“如今我已經不剩多少時日,若是可以的話,我想把阿漾托付給……”
“我許久未歸,迴住處看看,你若是累了,便歇歇吧。”
縱獸打斷她即將說出的話,牽著平靜倏地站起,說完這句便什麼也不顧似的直接出去。
……然後拉開門……
瞧見了攥著拳頭滿臉怒火的泉漾。
哦豁,象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