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原和結城再度聯手之際的同一夜晚。


    新宿區市政廳，辦公室。


    昏黃的燈光照射著室內的人影。雖然屋子內的沙發並非特別名貴，但略顯啞光的表皮依舊透露出一股高級感。房間內坐著三人，分別是代表市政廳的公職律師濱野，東京資監局的浦川調查官，還有新宿區發展委員會副長石渡。


    石渡作為新宿區高新技術產業園項目的推動者，他自然對眼下這一樁官司十分關心。他曾在新宿區引進了多個重大投資項目。如今，市政項目的承包商竟然敢反過來告市政廳的狀，說是市政廳搞招投標舞弊，這是石渡此前從未遇到過的。


    若是平常，石渡並不會在意這些企業。


    隻是眼下，正好是自己麵臨可能調迴內閣官房機構的緊要關頭。


    自己決不能讓這些事情，阻撓自己。


    不過，石渡依舊隱隱擔心。他是一個嗅覺敏銳的人。他同樣知道明年四月份國會議員改選的事情。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倘若各方勢力，把這起事件當作鬥爭的工具，那就糟糕了。


    “濱野律師，今天案件的情況怎麼樣。”石渡開口問道。


    “不需要擔憂。”濱野說道，“今天第一次案件審理，算是和對方律師打了個照麵。對麵是兩位很年輕的律師，估計大學畢業才不久。可能就是那種剛畢業，還什麼都不懂的年輕人，就稀裏糊塗接了這個案件。”


    “也就是說，濱野律師認為這次案件隻是一個偶然，背後沒有人指使。”石渡說道。這位新宿區發展委員會的副長，最急於弄清楚的事情就是，這起行政裁決背後，究竟有沒有人在暗中指使。


    “我認為不像。”濱野說道，“這種剛畢業的小年輕，對社會什麼都不理解。估計他們以為幫這幾家企業向市政廳討說法，很符合他們對法律正義的想象。所以就接了這樁案件。”


    石渡細細思忖濱野的話語。


    這位委員會副長是一位十分謹慎的人。


    對麵的律師居然是兩位剛畢業的大學生。


    這倒是有些出乎石渡的意料。


    本來，他以為膽敢來東京都財政廳提起行政裁決的律師，至少是關係背景雄厚的律師，否則是不會走這種路數的。


    “你有查過這兩個大學畢業生的來頭嗎。”石渡仍然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像這種年輕的律師，一般都是沒有公開可查的履曆。”濱野說道，“不過，對麵那位叫做宮川的女律師，我倒是有所耳聞。”


    “怎麼？”


    “她的父親是今西律師，也就是東京地方律師協會的副會長。算是個律界的千金小姐。”濱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平常來說，這樣的千金小姐，應該是在她父親的律所裏當個公主，但不知道怎麼迴事，偏偏就扯進這種官司裏。”


    “可能是千金小姐的生活太舒服，想叛逆一把。”旁邊的浦川調查官譏笑道。


    應該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女兒主動當槍使，石渡想道。難道這麼看來，這次企業對市政廳的法律行動，真的就是偶然？真的就是兩個大學畢業生，為了幼稚正義感的一時衝動？


    雖然，擺在明麵的線索就展示了這樣一個情況，但身生性狐疑的石渡仍然不太敢相信。哪怕藏得再深，他也想找出背後有人指使的證據。


    “我覺得應該可以放心。”濱野說道，“聽說對麵兩位律師是大學同學。宮川的父親今西，還因為反對他們在一起，特地用律師協會的紀律調查來整那個叫做北原的小子。有一段時間，這還是東京律師小圈子內的笑談。”


    “哈哈哈，就是個富家女愛上窮小子的故事。”浦川在旁邊倒是笑得更開懷了，“之前我第一次帶著資監局的人馬去搜那家律所時，那個叫做宮川的律師，還挺維護那個臭小子的。隻是不知道接下來，他們還能不能再這麼走運。”


    石渡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像是在暗處，已經有一隻兇猛的怪獸在盯著他。


    這位副長的心中，湧現著不安。


    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直覺告訴他的。


    “那位叫做北原的律師呢？”石渡開口道，“我依然不是很放心。”


    “我也略作過一些調查。”濱野說道，“那位北原律師並沒有什麼背景來頭，一畢業就去了這家江藤律師事務所。但這家律所的主任江藤應該是利用律師的身份幹了些什麼不法的事情，已經潛逃。現在很多爛事都得由這個北原來承擔。想必就是這個原因，他才去到處亂攀咬人。”


    濱野隨即轉頭看向旁邊浦川，“最近浦川調查官的資監局就在調查江藤律師事務所，浦川應該知道得比我更多。”


    石渡沒有立刻問浦川話。


    他的腦海仍在思索，這起行政裁決案件背後，有人指使的可能性。


    兩個大學畢業生出於正義感，提起了這樁案案件。


    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


    剛剛好是在自己即將能調迴內閣的官房機構的節點。


    剛剛好是關於新宿區高新技術產業園項目，這個新宿區最為重大投資項目。


    剛剛好是在明年國會改選的關鍵時間節點。


    以至於石渡哪怕再怎麼說服自己，他都很難相信是巧合。特別是東京都的地方議會現在還成立了特別調查小組，要審計新宿區的財政情況。


    石渡，他真的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


    作為一隻混跡官場多年的人，縱然石渡經曆了從內閣機構被貶至地方的失敗。但是，在這條道路上行走的人，哪一個不是踩著屍山血海上來的。哪一個不是在經曆過殘酷鬥爭之後，才據有小小的一席之地。


    哪怕是市政廳中一個小小職位，這個職位的背後，可能都經曆過一場腥風血雨的鬥爭。


    因此，對這一環境習以為常的石渡，他不會放過任何在早期打垮敵人的機會。如果你不鏟除別人，那日後，你就會被別人鏟除。


    寧可先手，也絕不後手。


    這是石渡的信條。


    這位手中握有實權的發展委員會副長，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麵前兩位人士，沉聲道：“必須要除掉這兩位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