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城抬起頭來，看著麵前這位律師。


    在京都經曆的往事，又湧上心頭。


    結城重新打量著這位叫做北原的律師。


    同京都的在一起共事的幾個月，結城認識到這位年輕男律師的可怕之處。


    他冷酷、精於算計，總能預測到對手的行動。在最為危急的關頭，能夠以最理智的態度，作出最理性的決策，舍棄一切該舍棄的東西，隻為獲取勝利。從各個方麵來說，這位男律師簡直是一個毫無情感，極度自利之人。


    所有的這些特質都是一個典型的壞人特質。


    然而，卻也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看起來不折不扣的壞人。


    他幫助京都大學的森本研究員獲得無罪判決、幫助美希子戰勝了大學行政。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的矛盾。


    結城不由得心酸地笑了笑。自己倒頭來，居然還要依賴麵前的男子給予心理上的安慰。


    迴想起自己過往的生活，自己是一個從不相信他人的女人。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瞬間，她居然覺得麵前的北原律師是一位可以信賴的對象。


    北原看著結城開口道，“我相信，會計檢查院的調查官不會冒著泄密的風險來特地見我。所以，結城調查官，今天的見麵是什麼事情。”


    “很簡單，我想自保。”結城開口說道，“調查新宿區市政廳低價轉讓土地一事，明擺著就是上層鬥爭的序幕。無論是誰獲勝，我們這些衝在一線調查官，最後必然都會是被清算的對象。”


    “恐怕在這方麵，我並不能幫你。”北原說道，“我沒有官身，隻是一位律師。要為一位審計調查官庇護，我恐怕沒有這樣的關係網絡。”


    結城搖了搖頭，隨即注視著北原的雙眼，說道：“隻有掌握把柄，我才能在這場殘酷的鬥爭中活下去。而這個把柄就是江裏子。我雖然不知道你和江裏子有什麼關係，你對她了解到什麼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是，毫無疑問，這次審計案件的關鍵就在於江裏子。”


    “而北原律師，根據我手上的情報，江裏子可能已經對你展開了行動。東京資監局今天對律師事務所的搜查，很有可能背地裏就是江裏子指使的。”


    結城雙目繼續盯著北原，極為認真地說道，“江裏子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出手。她既然選擇對你出手，你的身上必然是有著某些關於她的重要情報。”


    “我需要的，就是這個。”結城說道。


    “你不要期望太高。”北原迴複道，“說句實話，我也不清楚之前江藤律師事務所和江裏子的過往。這其中的緣由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我自己這邊也正在追查。不過，結城調查官，你寧可信任我，也不信任你的同事，這是不是有些反常。”


    結城冷笑一聲，“我在會計檢查院工作十來年了，我比你更清楚裏麵是什麼樣子。否則，我根本不會特意用一個匿名電話和你聯係見麵。”


    “當然。”結城接著說道，“我相信你會和我合作的。東京資監局今天從你的律所裏搜走了不少資料。我估計對你不利的文件，應該有很多。否則，不會弄出這樣大的陣仗。既然現在我們會計檢查院在調查東京資監局在新宿區的土地轉讓中，有無失職一事。我想，北原律師，你應該迫切需要我們的協助。”


    “任何交易都是有代價的。你要跟我說清楚，我要支付的對價是什麼。”北原的表情沒有變化，頗為淡漠地看著結城。


    結城開口道，“就是我剛才說的，江裏子的情報。江藤律師事務所和江裏子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你是局中人，你最清楚不過了。你能為我獲取的江裏子的情報越多，我就能為你提供對抗東京資監局越多的力量。”


    “你們會計檢查院都不敢調查的對象，卻叫我來調查，是不是過分了。這筆交易對我而言，是不是太不劃算。”北原冷笑一聲，“既然我們雙方要合作，結城調查官，你是否要拿出更多的誠意。”


    “你真的是一個冷酷無情，隻會計算的家夥。”結城開口道。


    “當初因為森本案件和我合作，結果案件結束，轉頭又和京都檢察廳一起對付我的，可是結城調查官你。在這一點上，我可比你更有資格，抱怨女人的無情無義。”北原揶揄道。


    “今天，我的確是帶著誠意來找你的。”結城說道。


    大約是因為感覺到上層的鬥爭可能要比以往來得更為激烈，更加恐怖，這位女調查官仿佛已經看到不遠的將來，很可能就會迎來自己調查官生涯的終點。


    也許這樣想是過於悲觀，過於杞人憂天。


    但看著自己曾經同事們的遭遇，讓結城不得不這樣去想。


    結城從自己身邊的小包中，拿出了一張被折疊紙，隨後在北原麵前展開。


    麵前這張紙，一行公文標題赫然在列——


    文件搜查令。


    下方是會計檢查院的鮮紅大印蓋著。


    作為東洋的審計機構，第四大權力部門。


    任何人看到這張文件搜查令，恐怕都會頭皮發麻。


    事實上，很多高層人士並不懼怕警方、檢察廳，因為這些執法人員根本不懂會計、無從明白他們複雜的犯罪手法，但是會計檢查院就不一樣了。


    一份文件搜查令，絕對是令人膽寒的法律存在。


    然而——在這張搜查令上，被搜查人一欄居然是空的。


    “這是一張空白的搜查令。”結城看向北原，“這就是我的誠意。你可以用這張搜查令來調查任何人。但是，隻有一次的機會。”


    “結城調查官看來是下了大賭注。”北原看著麵前這張空白的法律文書。毫無疑問，印發空白的法律文書，絕對可以算是瀆職犯罪的行為。然而，麵前這位調查官，哪怕冒著這樣巨大的風險，也要請求自己的幫助。


    究竟，麵前這位調查官是看到了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為了對抗東京資監局，與會計檢查院聯手，沒有更好的選項。


    在這一刻，北原伸出了手，結城也伸出了手。


    在經曆過京都的生死關頭後，兩個人在東京又各自遭遇彼此的困境。


    現在——


    一位律師、一位審計調查官。


    兩人決定再度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