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臺下的市政廳要員們，內心已經有些焦慮起來。他們沒有想到對方律師竟一口氣抓住了數十個項目的開標問題。眼下也正值東京都議會調查小組進駐新宿區，如果在這個敏感時刻，在這麼多的招標項目上，同時出現問題，恐怕到時會掀起了不得的風浪。


    這是所有市政廳的官僚們都不願意看到的景象。


    此時此刻，東京都財政廳的案件審理人巖佐，看著北原他們的指控，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作為這次案件裁決官的角色，巖佐這位財政廳的高官，將決定最終案件的結局。


    一次性控訴43個項目違法開標的情況，這也是巖佐從未遇過的場麵。


    此前，他也曾經協調過企業在市政項目中的糾紛問題。


    一般來講，新宿區的企業即使在招投標中吃了虧，也不會對市政廳采取法律手段。


    如果實在覺得這個虧吃得太過了，一般會私底下，通過東京都財政廳的要員出麵進行斡旋、協調。這樣一來，企業、市政廳雙方的利益也不會過於失衡。


    巖佐也曾處理過這樣的糾紛。


    然而，這樣大麵積控訴數量如此多的項目存在違法開標，超出了巖佐的想象。


    “我必須要提醒你們，北原律師、宮川律師。”巖佐開口道，“東京都財政廳依法行使行政裁決權力，會對你們的訴求一一進行迴應。但是，你們所提的訴求，必須要有事實依據、法律依據，不得不以報複、泄憤、構陷為目的，提出訴求。”


    “現在，你們一次性要求審查43個招標項目，請問確定嗎。”巖佐說道。


    濱野原本在緊張地翻動材料，聽到案件的裁決官這麼說，他的內心頓時也舒坦了一口氣。他很快就明白了巖佐的想法。


    案件的審理人，也不想在這個事情上惹麻煩。


    新宿區每年的預算、重大投產項目雖然屬於地方自治的範圍，但是也會抄備給東京都財政廳。從法律上講，東京都財政廳具有事後查驗的義務。新宿區如果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故，東京都財政廳想必臉上也沒有什麼光彩。


    從某種意義上，東京都財政廳與各個區的市政廳的利益實際上也是綁定的。


    各區市政廳的稅收收入，也有部分上繳到東京都。


    有誰會和錢過不去。


    宮川聽到這起案件的審理人這樣問，她也有些愕然。不過，愕然之餘，這位美人律師也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麼這位裁決官要這麼問。


    東京都財政廳和新宿區市政廳終歸是一夥的。


    想起之間在案件第一次審理前，宮川還特地研究了巖佐的簡曆。巖佐在調入東京都財政廳工作之前，一直在大型的市政企業工作，許多拉長賬期，拖欠款項的機製設計，就是這個巖佐幹的。


    在這次的案件審理中，讓人絕望的一點就是——他們的敵人不僅僅是新宿區市政廳，還有東京都財政廳。


    宮川正要開口，迴答“是的”。


    然而，話還沒說出來。


    才剛剛蹦出了個詞，宮川竟再度被巖佐打斷。


    巖佐表情頗為嚴肅地說道，“宮川律師。雖然我們這裏不是法庭，但你們可以看到，我們同樣設置了書記員。你們在這次案件審理中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會記錄。你們所發表的每一個觀點、所陳述的每一個事實，你們都是要承擔相應後果和責任的。所以，宮川律師，請你想清楚之後，再好好迴答。”


    巖佐的潛臺詞近乎已經是亮出來。


    他們不願意審理40多個項目的違法開標情況。


    巖佐心裏也清楚，市政廳在一些項目上肯定免不了有勾兌的情況。若是幾個項目違法開標，那還好說。巖佐自己秉公判就判了，然而，涉及40多個項目的情況，這就變成了燙手山芋，無論你怎麼裁決，都會是錯。


    “請好好想清楚。”巖佐再度說到。


    方才，剛才兩位年輕律師好不容易才在案件審理中稍占上風。


    然而，才占上風，就立刻被案件的審理人這般質問。


    在旁觀者看來也不得不覺得離譜過分。


    一直在旁聽的濱中社長，見到他的律師們竟也被中立的裁決官，這樣刁難，雙手也不由得按緊了膝蓋。


    濱中社長本來覺得提起法律行動，維護自己的權益已經是一條難路了。


    可未曾想到，這條道路是會這麼的艱難。


    北原看著巖佐問出了這樣的問題，臉上浮現了頗為詭譎的笑容。東京都財政廳的態度非常明顯，如果你們確定繼續要狀告這麼多個項目的違法情事，那你們也做好接下來被打擊報複的準備。


    縱是如此，北原依舊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鍾，就聽見北原的聲音說道：


    “巖佐裁決官。我們並不確定具體控告的違法項目是43個。”


    這位年輕男律師這般說道。


    聲音響起之後，在場的市政廳要員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麼被一嚇就放棄了？就這樣投降認輸了？


    濱野也有點愣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對麵兩個年輕人頂不住內心的壓力。


    畢竟，剛開始可能出於一腔熱血追尋幼稚正義，結果倒頭來可能發現不是那麼迴事。社會的複雜和深度、彼此不同人之間的糾纏、關係，要遠遠超出學生的想象。


    聽到北原這麼說，巖佐也頓時微微鬆一口氣。


    看來對麵兩位年輕律師應該是會削減一些訴求。


    至少會讓這個燙手山芋，不再那麼燙手。


    到時，再讓新宿區市政廳對他們代表的企業連哄帶騙，再甩幾顆糖果，應該這件事就能夠擺平了。


    但就在會議室裏市政廳一方的人，都鬆懈下來的時候——


    那位年輕男律師的聲音，再度響起道：


    “巖佐裁決官。我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目前證據資料仍然處在補充搜集中。到後期，我們提控存在的違法開標的項目，絕對不止43個！”


    絕對不止43個。


    最後這句話，傳入了會議室眾人的耳中。


    就連巖佐也不得不呆住了。


    他本以為在施壓之下，對麵的兩位年輕人也許會退縮。


    但那個叫做北原的律師，居然一口氣稱有問題的項目還遠不止43個。


    他到底是要幹嘛？！


    是要把整個新宿區市政廳給徹底掀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