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欽宗便派使臣宇文虛中前往金營說情賠罪,並送交了金太宗期待已久的滄州地圖。還下令罷免了李綱、種師道。李邦彥還下令梟首處死姚平仲手下那名主動發炮的霹靂炮手士卒。這便是向完顏宗望謝罪之意。朱拱之去找姚平仲之時,才聽那霹靂炮士卒說,不知去向,故而將其押迴,打入死牢,這人由此一命嗚唿。
張明遠、費無極無可奈何,子午四人氣急敗壞。張邦昌也是悲憤異常。李邦彥、白時中卻樂此不彼。李綱、種師道被無故罷免,消息一經傳開,群情激憤不已。
太學陳東率領幾百名東京太學生趕往宣德門上書,朱拱之慌慌張張把太學生之書呈於宋欽宗,他大眼一觀,吃驚不小,撓了撓後腦勺,麵無人色,顫巍巍不落手看了一陣子,驚得呆了。其書曰:
陛下:
東京太學生值此國家危難之際,上書一封。萬望欽宗陛下,明察秋毫,以大宋江山社稷為重。親賢遠倭,古今至理。孔孟之道,德法為先。李綱、種師道奮不顧身、肩負重任,實乃國之忠臣;白時中、李邦彥乃是貪生怕死之輩,不顧大宋黎民百姓安危,實乃國之奸臣。萬望陛下罷黜白時中、李邦彥之官,恢複李綱、種師道、姚平仲三位將軍官位,同心同德,共同禦敵,乃是大宋百姓之福,陛下之福。
東京太學生
看畢,宋欽宗不知所措,便派朱拱之速速去召白時中、李邦彥二人進宮商議對策。朱拱之一出,太學生喊聲四起,嚇得那廝落荒而逃。忙往白時中、李邦彥二人府上去了,一路上擔驚受怕,惶恐不安,生怕群情激奮,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在皇城大道上,軍民紛紛過來聲援高唿:“罷免白時中、李邦彥,恢複李綱、種師道、姚平仲三位官職!”此口號,震耳欲聾,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頃刻幾萬人一瞬間塞滿大道。子午、普安、餘下、武連也不甘寂寞,一同前來聲援。
此時,李邦彥的官轎正好路過,想要進宮去麵聖,太學生便把轎子四下圍起,李邦彥一看嚇得魂不附體,亦無可奈何,慌慌忙忙大唿:“禁衛軍何在?快快到來,快快到來!爾等意欲何為,不可肆意妄為。快快退去,免得國法無情,軍法從事。”
此言一出,群情激憤,一瞬間炸開了鍋,人群越來越多,人聲鼎沸,好生了得,更有甚者,敲鑼打鼓,以壯聲威。
子午暗笑,死到臨頭,還揚威耀武。普安心想,李邦彥此時此刻如何不唱曲。人山人海,觀眾很多,很適合高歌一曲。想到此處,樂個不住。
餘下樂個不住,李邦彥的小嘴如何鬥得過黎民百姓和太學生。武連看向李邦彥,隻見他一臉煞白,誠惶誠恐,全無素日的威風凜凜。心想,要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女真人虎視眈眈,你還揚威耀武,豈不自討沒趣。
李邦彥依然大唿小叫,可如此之聲自然被萬人聲浪淹沒,哪裏能叫得出去。
眾人大喊:“李邦彥出來,出來!快快滾出來!”
李邦彥不得不下轎,他一出來,憤慨人群便罵他個狗血噴頭,還扔起石塊、瓦片,禁衛軍也無心理會此些事情,誰叫李邦彥平時耀武揚威慣了,再說畢竟如今時局非比昔日。
武連、餘下麵麵相覷,趁機也扔石頭,差點打到李邦彥的後腦勺。子午、普安心裏咯噔一下,不免擔驚受怕。畢竟李邦彥乃朝廷命官,如若武連、餘下胡鬧,出了事,就不好收拾了。馬上給他二人使眼色,示意他們不可胡來,以免得不償失。
李邦彥嚇得向宮門跑去,一路之上,哪裏敢抬起頭來,什麼爛菜葉、臭蘿卜根,甚至城中急缺的雞蛋。盡皆向他飛去,再看李邦彥可謂抱頭鼠竄、倉皇而逃。人群如潮水一般湧到了宮門口,喊聲驚天動地。李邦彥跑進宮中,戰戰兢兢且走且退。
“你看,李大人,怎麼了!甭牭么寺暲畎顝┗琶θタ,原來是四個宮女,她們忍俊不禁開來。李邦彥大眼一瞪,一個個低下頭彎下腰疾步而去。李邦彥想了想,還是不進去的好,就在禦花園的小亭坐了下來,看著前麵的假山發愣,尋思:“太學生無法無天,金人走了再秋後算賬。”
正在此時一個身影晃了過去,李邦彥定睛一看,原來是朱拱之。心想,童貫那閹狗和這閹狗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東漢末年,就是閹狗造禍天下。此番人群應該向他們撒氣才是,如何向本宰相撒氣,乃是匪夷所思,莫名其妙,怕是吃錯藥了。
宮中,宋欽宗坐立不安,走來走去。正在此時,一聲唿來:“陛下,大事不妙,太學生在瞎胡鬧!平民百姓也大唿小叫,嚇死微臣了!”宋欽宗頓時瞠目結舌,轉過身來一看,朱拱之還沒有跨入門檻,不過肚子已經挺了進來。
宋欽宗忙道:“什麼?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一點麵子都不給朕,豈有此理?他們眼裏還有沒有朝廷,有沒有朕?快去問清楚,太學生帶頭者,何許人也。一定嚴辦,絕不姑息!”說話間臉色煞白,火急火燎,蹙眉開來。
朱拱之轉動著大眼珠接著道:“是陳東那小子,去年殿試時候陛下還誇他來著,當然與奴才相比就是人長得醜了一些,人醜不打緊,那小子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乃是陛下的天子門生,這就了不得了。何況還是東京城第一論辯高手。陛下昨日賜他太上皇的墨寶,今日他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真是匪夷所思,竟然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此番更是有恃無恐,全然沒有把陛下放在眼裏,要殺頭!”說著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下。宋欽宗定了定神色,動了動嘴唇眼睛,一閉一睜,心中尋思道:“如若繼續下去,怕是事態擴大,那可如何是好?”
片刻,坐下身來,宋欽宗看著朱拱之一瞬間眉心舒緩,招了招手便道:“過來,過來!快去告訴陳東,就說李綱、種師道用兵失利,不得已罷免,金兵一退,官複原職!”
朱拱之疑惑起來,想說什麼又不敢再問,隻見宋欽宗盯著他,示意馬上出去,他隻好快速邁出步子,前腳伸出,站穩後,才走了出去。
經過禦花園時,一雙眼睛盯了過來,那眼珠慢慢睜開,緩緩轉動,原來是李邦彥又在偷偷盯著朱拱之,朱拱之走的像是不倒翁,李邦彥差點笑出聲來,生生吞了下去,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樂個不住,前仰後合,抖動身子,腰間金玉帶也晃了起來。
此時,李邦彥再看,隻見朱拱之已不見蹤跡,走了出去。朱拱之探出腦袋,環顧四周,人頭攢動,喊聲四起。正在此時,一把韭菜飛了過來,正好擊中腦袋,朱拱之“哎呦”一聲退了進去。
朱拱之笑了笑,摸著帽子忙道:“幸虧及時退了進來,真險!”眼珠一轉尋思:“趕緊出去找陳東,陛下還等著!闭f著又出去了,一看一筐雞蛋過來了,身子一閃,雞蛋筐落在地上瞬間粉碎,朱拱之頓時聞到一股雞蛋味,他喘了口氣,鞋子上金黃一片。
人群七嘴八舌,罵罵咧咧。朱拱之厲色喝道:“好了,你們雞蛋很多麼,留下去吃,不可胡來。你們這些隻配吃東坡肉的一群刁民!”此言一出,群情激憤異常,個個喊打。
朱拱之頓時轉臉笑道:“諸位靜一靜,稍安勿躁。灑家開個玩笑,諸位不必如此。世人皆知,東坡肉也是美味佳肴,本公公就好這口!”說話間舔了舔嘴唇,笑了笑。人群忍俊不禁。
“豬公公,我們不吃你的肉,我們吃雞蛋。不過如今天理不公,我們寧死不屈,何況吃肉。要它們有何用?快去稟報皇上,恢複李綱、種師道將軍的原職,我們就迴去,否則人神共憤,自然不散!”眾人看時,原來是太學生陳東,他手裏拿著一把尋常扇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過眼角有顆黑痣,乃是美中不足。
張明遠等人與他在樊樓吃過酒,還詢問過《罪己詔》的事,故而子午、餘下、普安、武連,一眼就認了出來,對陳東點點頭,微微一笑。陳東也看到了四人,馬上拱手一笑。
朱拱之頓時眼角堆笑,摸了摸肚子指著這陳東,招了招手忙道:“陳東,你過來說話。”許多太學生心中一怔,人群也騷動不已,一個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看向朱拱之,也瞅著陳東,不免擔驚受怕。
一人對陳東耳語道:“不可,小心有詐!此賊好殺人!弊游缢娜丝吹淖屑殻@陳東微微一笑,動了動眼角黑痣,毫不猶豫,並無懼色。頃刻,手握折扇胸前一閃,扇子大開,就大步而去。
眾人依然議論紛紛,太學生個個上前拉住他,他撒開手繼續前來。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太學生握了握拳頭。子午也握著拳頭,普安動了動嘴唇,餘下跺了跺腳,武連搓了搓手掌。
朱拱之眼珠一轉,臉色紅暈,指了指侍衛,看向陳東忙道:“拿下!”侍衛正要動手,陳東心中一怔,太學生瞠目結舌,驚慌失措,一個個猛撲過來。子午、餘下、普安、武連,馬上快步走了過來,靠近陳東,意欲暗中保護。
人群喊聲四起,都圍攏過來。朱拱之立馬擺了擺手笑道:“他的折扇很好看,拿過來瞧瞧!标悥|合住折扇在手中緊緊地握了握,手心冒汗,心有餘悸。侍衛上前奪了過去,朱拱之滿不在乎的隨手接過,慢慢打開,定睛一看,頓時不禁臉色煞白,上麵寫著“踏花歸來馬蹄香”七個字,看那字體模樣便是獨步天下的“瘦金體”,乃是宋徽宗的墨寶。
朱拱之馬上抖動著手指頭,迅速合住,馬上喜笑顏開,恭恭敬敬的趕忙上前還給陳東。太學生頓時大驚失色,也停住了腳步。子午詫異萬分,普安喜出望外,餘下瞠目結舌,武連大驚失色。人群這才長舒一口氣,一個個站在一邊,靜觀其變。有人直勾勾盯著朱拱之,不敢眨眼。
陳東卻微微一笑,默然不語。朱拱之上前笑了笑,拉過陳東的手忙道:“我就看看扇子,果然好扇子。陛下說,李綱、種師道他們兩人用兵失利,不得已罷免,金兵一退,官複原職。你是太學生,去給這些人說說,就退了去,不可造次,再生禍亂。如此成何體統!事已至此,好言相勸,千萬明白!”接著眼珠一轉輕聲細語的笑道:“你是陛下欽點的太學生,以後升官發財不在話下,不可因小失大,斷送了大好前程,就得不償失了,是也不是?如此聰明透頂,一點就通的人,如何就稀裏糊塗的。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不過糊塗一時也就算了,如果糊塗過度,你就一世糊塗了。”陳東笑著點點頭,眼角黑痣抖動了一下。
朱拱之頓時放下心來,眼角又堆起笑意,慢慢轉過身去,意欲離開。才邁出三步,隻聽的是哈哈大笑之聲,頓時從他背後傳了過來。朱拱之後背發涼一瞬間襲上全身,慢慢轉過臉去一看,陳東似笑非笑了片刻。
陳東忙道;“朱公公方才所言,乃是陛下搪塞之語,他們用兵失利,豈是過錯。金人退了才官複原職,乃是可笑,糊弄我們,怕是小兒科了!北娙斯笮Γ游、餘下、武連、普安也是樂此不彼。
陳東笑道:“你們也來看熱鬧?”看向子午四人。
子午搖搖頭,擲地有聲道:“是聲援,不是熱鬧!别N下樂道:“不過很熱鬧!蔽溥B道:“就是熱鬧。”
普安破涕一笑,問道:“莫非不熱鬧,先生以為如何?”陳東神情肅穆,指著朱拱之,氣急敗壞的罵道:“這些狗仗人勢之徒,實在欺人太甚!
朱拱之再看,人群又喊聲四起,就急忙轉身,邁步而去。心裏暗罵:“好個陰險毒辣的‘黑痣賊’!居然敢誆騙於我。”
朱拱之慢慢騰騰,晃晃悠悠的且走且退,經過禦花園時,一雙眼睛又盯了過來,那李邦彥看著朱拱之火急火燎的樣子,心裏麵頓時頗為不安,看來太學生還沒有走。
朱拱之慌慌忙忙走進宮中,宋欽宗一看朱拱之臉色煞白尋思:“怕是人群不肯善罷甘休,沒有退去!闭酒鹕韥砻Φ溃骸澳肯虑閯萑绾,陳東等人態度怎樣?”
朱拱之妖裏妖氣的哼了一聲:“果然是個狡猾之徒,陛下,那傻小子眼睛長得難看,心肝也難懂。他大唿小叫的,還是不願退去。看來是鐵了心一頭紮到底,九頭牛也拉不了。乃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賊胚子了,氣煞我也。”
宋欽宗心中一怔,頓時坐下身來,搖搖頭慢慢歎道:“這可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也隻能是開封府了。快去,傳開封府王時雍愛卿,前來解圍!”
朱拱之忙道:“陛下,他有什麼辦法,難道太學生會聽他的話。”
宋欽宗朝朱拱之腦袋上敲了兩下,瞇著眼睛忙道:“開封府,開封府。在他們心目當中,王青天和包青天一樣,再說王愛卿是陳東頗為敬重之人,自然馬到成功,快去!”
朱拱之摸了摸腦袋,看著宋欽宗似笑非笑,片刻再想說什麼,隻見宋欽宗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仰天長歎。
朱拱之就趕忙邁步意欲離開,迴過頭來看時,宋欽宗低下頭去。朱拱之心想,皇上如此心煩意亂,我如若還不大顯身手,就麻煩了,隨即就不再遲疑,匆匆忙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