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後,隻見一頂轎子,晃晃悠悠,匆匆忙忙,趕到了宮門外,眾人上前大唿小喝。正在此時,轎子停了下來,一個高個小眼睛高聲唿道:“開封府王時雍大人,到!”人群不再騷動,一個個靜了下來。
陳東給子午四人介紹道:“你們看,開封府王時雍,還算是個明白人。”子午四人也看了過來。那廝掀起簾子,頓時跨出一人,眾人看時,隻見他眉慈目善,紅光滿麵,用手提了提腰間金玉帶,不慌不忙的向宮門外高大的臺基之上走去。
子午緊鎖眉頭道:“開封府也來人了。”普安擺擺手,不以為然道:“如今開封府可不是包拯時候開封府。”
武連納悶道:“此話怎講?”餘下擲地有聲,冷笑道:“包青天沒有了,是也不是?”
四人左右之人也點點頭:“不錯,目下沒什麼包青天,開封府早已今非昔比。”
“王時雍大人來了就好,要主持公道才是!”眾人此言一出,王時雍迴過臉來微微一笑,繼續前行,走到了石階跟前,停下腳步,迴過頭來,環顧四周,隻見,人滿為患,好生了得。
王時雍繼續往上走,用眼睛餘光看得分明,四下人頭攢動,個個義憤填膺。他尋思,好言相勸一番,再作打算。
衙役開道之際,王時雍站上臺去,環顧四周,男女老少,翹首以待。一個個交頭接耳,時不時,議論紛紛。
陳東、子午、餘下、普安、武連,一個個都看向王時雍。後麵的太學生與黎民百姓,也看向王時雍。
王時雍定了定神色,昂首挺胸忙道:“太學生,太學生。父老鄉親,鄉親父老。諸位稍安勿躁,請安靜下來。”陳東舉起扇子,太學生頓時靜默,平民百姓也漸漸地不再作聲。子午四人也默然不語,看向王時雍。
王時雍兩眼炯炯有神的看著人群,笑道:“太學生,你們一個個乃是國之棟梁,不知在此何為?”掃視片刻瞬間看到了陳東。還有陳東身旁的四個青春俊傑。
陳東戴著東坡巾,手裏拿著一把折扇在扇著,捋了捋胡須,表情頗為自在。子午、普安站在陳東左邊,武連、餘下站在陳東右邊。陳東站在中間,昂首挺胸,氣度不凡。
王時雍尋思:“這人滿腹經綸頭頭是道,滔滔不絕。要說服他才可說服眾人。”便盯著陳東笑出聲來。
陳東也看到了王時雍,心中十分敬仰,就合起折扇上前拱手作禮,看著高處的王時雍,也尋思:“他應該可以主持公道。”眼珠一轉,眼角黑痣動了動,又尋思:“他是朝廷命官,恐怕是說客。縱然深明大義,明察秋毫。可也是皇帝的人,自然替官家說話,打官腔免不了。且一張一弛義正言辭辨明道理才可以說服他,讓他無話可說。目下最好先按兵不動,看他如何說法再作商議。”想了想就默然不語,繼續拿著扇子扇著看向其它的太學生。
太學生按耐不住,一個個火急火燎的忙道:“請李邦彥大人出來說話,還請府尹王大人派人前去通報。大人日理萬機,如何有空閑之餘到這裏來。開封府斷案忙忙碌碌,大人還是迴去辦公務要緊。我等在此為國為民,想討個說法,還望大人見諒。”
王時雍歎了口氣,不見陳東說話,隻是扇著扇子心中一怔,搖搖頭笑道:“宰相大人,他也公務繁忙,怕是沒有功夫前來。本府在此,便可與你們理論一番,但說無妨。開封府公務自會處理,多謝諸位提醒。本府在此,自然讓諸位心滿意足,心服口服。所謂民政、獄訟、捕除寇盜,大可說來,本府一定明察秋毫,還諸位一個公道。”
陳東合了扇子,笑出聲來,看著王時雍歎道:“李邦彥,我等定當等候。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還是請他出來說話的好。他抱頭鼠竄,不知怕些什麼。如若正氣凜然,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何必躲著不見。身為宰相,如此國家危難之際不見出來主持大局,是何道理?”子午四人自然點點頭,心悅誠服,陳東果然頭頭是道。王時雍抿了抿嘴唇默然不語。
“對,李邦彥,為什麼不出來,怕什麼,跑什麼,莫非貪生怕死之輩不成。”太學生一個個憤憤不平起來,舉著拳頭一起一落,頓時百姓隨聲附和,聲勢頗為浩大。
王時雍一看,忐忑不安,尋思道:“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裏,豈有此理?不過不可冒然行事,如若勸和不成,再生事端就不好收拾了。”想到此處,隨即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何出此言?冤是何冤,債乃何債?但說無妨!開封府就是明察秋毫,有冤伸冤,有債斷案之所。快快道來!”
陳東大笑道:“李綱、種師道二位,無緣無故被李邦彥等人革職,是為此冤,李邦彥禍國殃民,乃是此債。”
王時雍歎了口氣道:“李綱、種師道二位之事,要從長計議,朝廷也有安排,不必你們操心。至於李邦彥大人,不可聽信謠言,胡說八道。你們乃是太學生,實為朝廷天子門生,要做表率才是。妄議肱骨大臣乃是死罪,念你們不知實情,不知者就無罪了,快快散去,不可造次。爾等可明白了?”太學生如何可以心平氣和,一個個按捺不住。
子午尋思,我也大顯身手,會一會王時雍好了,想到這裏,忍無可忍,就氣憤填膺的喝道:“大人怕是花言巧語,府尹大人是怕李邦彥,還是怕金賊呢?是替誰人鼓動如簧之舌?是為誰人掩蓋滔天罪責?”
王時雍一聽,如何了得,莫非陳東的左膀右臂門下弟子,也來助陣。但還是心平氣和的對太學生說道:“你們乃是天子門生,可要脅迫天子嗎?還不快快退去,成何體統!一個個瞎胡鬧些什麼,你們作為太學生應該以學為重,目下卻夥同這些個凡夫俗子在這裏,意欲何為?黎民百姓隻要衣食豐足就是了,商人小販隻要賺得錢財萬貫就是了,你們太學生作為大宋江山社稷之棟梁,隻要把文章做好就是了。如今一個個不務正業,是何道理?”陳東、子午、普安、餘下哈哈大笑。太學生們也哈哈大笑。
陳東笑了笑,手中一晃就打開了扇子,輕輕扇了扇又停下,定了定神色,仰天長歎一聲,搖搖頭就義正詞嚴道:“黎民百姓自然要春耕秋收,但方今天下,國破家亡,朝廷上下,苛捐雜稅,如何可以去安心生計,何況是國泰民安?”
普安尋思,我也要頭頭是道,隨即擲地有聲:“商人小販自然要把往來貨物運送好,但是天下都不太平,還談什麼業安事隆?天子門生自然要為天子的江山社稷著想了,可我大宋縱然可以做出好文章,縱然可以出口成章,縱然可以雄辯萬敵,可又能如何呢?難道要用琴棋書畫去抵擋女真人的千軍萬馬不成!難道要用仁義道德去抵擋百萬殘暴賊徒不成!”
武連也喋喋不休道:“古人說的好,天下太平之時,人們就關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了,這是精氣魂魄之需。人們就關注貨物往來了,這是物類生計之需;天下大亂之時,人們就關注國政大計和天下局勢了,其中這金戈鐵馬便顯得十分重要了,這關乎自身安危和切身利害。”
餘下義憤填膺,娓娓道來:“天下太平,自然琴棋書畫,歌舞升平。天下大亂,形勢危急,自然要保家衛國,慷慨赴死。如若置若罔聞,心平氣和,對天下大勢不聞不問,太學生豈不有負大宋列祖列宗。”
子午拱手道:“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威震天下,打下一片錦繡山河,如若我們卑躬屈膝,與女真人麵前甘拜下風、俯首稱臣,豈不大失所望,有辱太祖在天有靈。太祖當年就有遺訓,要與士大夫共天下。如今太學生皆是士大夫子弟,莫非如今的開封府要違背太祖皇帝的遺訓,豈不是犯上作亂麼?”
陳東也激動萬分,馬上義正言辭開來:“如今我等齊心協力,用正義脅迫天子,豈不比邪惡更好?為了大宋江山社稷的安危,為了大宋黎民百姓的福祉,難道是瞎胡鬧了,豈不是可笑之極?”
太學生一個個點點頭,眾人深以為然,對子午四人佩服的五體投地。陳東對子午、普安、餘下、武連頓時心悅誠服,沒曾料想,他們也是頭頭是道,出口成章,才華橫溢,口若懸河。
王時雍不敢怠慢,心想,陳東帶了四個好幫手,一個個口若懸河,威風凜凜,頭頭是道,令人一時語塞,如若不繼續好言相勸,恐怕自己就甘拜下風了,如若被四個毛頭小子說的一時語塞,難免丟人現眼了,想到這裏,馬上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你們將來不願侍奉天子,不想做王臣的表率麼?你們縱然說的有一些道理,可如今天下大亂,你們還希望我大宋自己也亂了不成?”
陳東合住扇子,大笑道:“王大人!愧得你是孔夫子的門生了,方今天下如此之狀,您為何不去忠心報國呢?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身為朝廷官員,更要以身作則,身體力行,率先垂範,為太學生做個榜樣,是也不是?”
子午笑道:“我等盡皆太學生,您可是朝廷重臣,為官多年,此些道理還要言說!”
餘下擲地有聲道:“如果罷賢用倭的話,金人打進東京城時,你就不說什麼我們自己亂了?”
武連冷笑道:“自己亂尚且可以內部調和;外敵一旦入侵,那就由不得我們了。”
普安大喝一聲,急道:“到了那時,我們還可說話麼?怕是任人宰割,淒然淚下了,那時哭爹喊娘也是沒有用。大家說,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人群中隨聲附和,太學生們一個個點了點頭,大唿個“是”字不止。
王時雍不解道:“陳東!何出此言?我為何不盡忠報國了?”陳東推心置腹之際,苦口婆心勸道:“您看,王土如今為金賊所侵,還談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幽雲十六州,時至今日,乃是望眼欲穿之地,多少太行王屋的大宋百姓都在期盼王師北去,大人如何不知?”
子午昂首挺胸,振振有詞道:“賊人莫非比我們厲害,我們莫非比賊人差之毫厘。為何讓夷狄之人占據我中原土地,乃是可笑之極。太祖打下錦繡江山,談何容易,如何可以拱手讓人?豈不令人匪夷所思?如此賣國求榮,豈有此理?”
普安冷笑一聲,擲地有聲道:“君子之行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山河破碎,還要修什麼身,金人入侵,齊家齊不了,治國治不成,何況平天下?”頓時喋喋不休,心裏好笑,我如何就孔夫子、孟夫子起來了。
武連歎了口氣,不緊不慢道:“其身不正,其影自歪;其德不修,天理難容。奸臣就是奸臣,忠良就是忠良。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頓時娓娓道來,沒曾料想,自己也懂得許多大道理,不覺暗自佩服起了自己。
餘下拱手見禮道:“我等敬重王大人的為人,別讓諸位敬而遠之。王大人不是包青天,方今天下沒有包青天了。你不願意做忠良,無人強迫。何必與李邦彥等人為伍,便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了。”
陳東從容不迫,緩緩道:“李綱和種師道定當官複原職,如此乃是當務之急!還望大人轉告皇上,不可聽信讒言,親小人遠賢臣。要做中興之主,不可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一語落地,打開了扇子,扇了起來,頗為自在。
王時雍一聽這話,氣急敗壞片刻,他想了想這幾人果然是頑固不化了,就喝道:“爾等如此膽大妄為,胡言亂語。如果還在此膽大妄為,就不要怪本大人先禮後兵了。”話雖如此,不過大宋曆來有不殺士子的傳統,王時雍如何不知,不過是強自鎮定而已。
陳東擲地有聲,伸手一指,冷冷的道:“來者不怕,怕者不來。李綱、種師道定當官複原職,李綱、種師道定當官複原職!”言畢,合住扇子環顧四周,頓時喜笑顏開。
太學生盡皆唿道:“李綱,李綱!官複原職,種師道,種師道,官複原職!姚平仲,姚平仲,官複原職!此時此刻,人頭攢動,劍拔弩張之勢,不在話下。
王時雍一看,頃刻無言以對,尋思片刻,眼珠一轉,心想:“如此下去,如若盡皆氣撒我身,不是自找苦吃。這太學生厲害的不得了,如此對答如流,出口成章,那嘴巴好比匕首,這言辭要殺人,太可怕了。”因而環顧四周,歎了口氣,急忙進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