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關之戰(zhàn)又過五年,在東京開封的天波府內(nèi),五歲的楊文廣正拿著一根樹枝在院子中奔跑,青鸞在後麵邊追邊喊道:“哎呦,小祖宗你慢點。”
楊文廣叫道:“姨娘,你來追我呀,我要用楊家槍法把你打敗。”
隻聽噗通一聲,楊文廣撞到了佘太君,跌倒在地上,青鸞嚇得趕緊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佘太君道:“沒想到給你許名文字,但還是喜歡舞刀弄槍,和你爹小時候一樣。”
楊文廣撲打了一下滿是塵土的膝蓋,給佘太君鞠了一躬,說道:“太奶奶好,我還會背詩呢。”
跟著他邊搖頭邊背道:“黃河遠上白雲(yún)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佘太君點了點頭,笑道:“背的不錯,這是誰教你的?”
楊文廣道:“是我額娘教我的。”說著他又拿著劍跑了起來,青鸞又在後麵追他,邊追邊喊道:“哎呦,你慢點,別再摔倒啦!”
這時張金花從遠處走過來,她給佘太君行禮,說道:“太婆婆,我想出趟院門。”
佘太君道:“難得大宋太平了幾年,你要去做什麼就去吧,隻是文廣怎麼辦?”
張金花道:“我之前認識一個江湖兄弟,他臨走前我曾許過他,將來有一天我會去看他,順便給他爹上炷香。既然府中無事,那我想今日啟程,文廣就麻煩交給青鸞和幾位姐姐看著了。”
佘太君道:“你的這位兄弟家住何處?要不要我叫周雲(yún)鏡陪著你去?”
張金花道:“我這位兄弟叫朱說,家住蘇州長山,周姐姐最近身子不好,還是我自己去吧,若是府內(nèi)有急事,太婆婆您就派人到蘇州找我就好啦。”
當即張金花整理了行李盤纏,騎上那匹抱月胭脂紅,出了開封府。
行未數(shù)裏,遙見一妙齡女子自遠方疾馳而來。及至近前,張金花才識得她是高小鳳。久別重逢,兩人下馬,便相擁而泣?。
待寒暄之後,張金花問道:“小鳳妹妹是要去哪?”
高小鳳道:“蘭英姐姐和楊大伯一起駐守三關呢,他們不陪我玩,我覺得無聊,隻能來找你玩啦。”
張金花道:“妹妹,你在外多年,為何不迴去看看你爹娘呢?”
高小鳳把頭一扭,說道:“我是要立誌當大俠的,若是我迴去,我爹又要把我關在家裏了。”
高小鳳問道:“金花姐姐,你走的這麼急,是要去做什麼呀?”
張金花道:“你還記得朱說麼?我想去蘇州看看他。”
高小鳳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我也跟著你去。”
張金花搖搖頭,說道:“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人,何不自己出去曆練一番呢?”
高小鳳搖著張金花的胳膊,說道:“我江湖經(jīng)驗不足,我發(fā)誓這次之後再也不纏著姐姐啦,好嘛,姐姐...”
張金花猶豫了一會兒,繼而說道:“嗯,好吧。不過你要是跟著我,可別闖禍呀。”
高小鳳喜笑顏開,即刻騎上馬來,說道:“放心吧,姐姐。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兩人奔行十個日夜,終於來到蘇州郊外。
遠見蘇州美景,兩人驚歎不已,高小鳳道:“沒想到大宋還有這麼美的地方。”
張金花道:“如此美景,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二人於湖畔悠然駐足,良久不移。張金花輕闔雙眸,靜心凝神,吸吮青草的幽幽香氣,似能滌蕩塵心。複側(cè)耳細聽,湖邊細柳隨風搖曳,沙沙之聲不絕於耳,如聞天籟之音,心曠神怡,萬慮皆消。
湖畔微風拂柳青,波光粼粼映月明。遠山如黛添畫意,近水含煙入詩情。
過了許久,遠處走來一名老農(nóng),他挑著擔子前來,張金花上前給老者鞠了一躬,問道:“大爺,您知道朱說家住何處嗎?”
老者說道:“你也是來見朱說的?怕是這個月你見不到他了。”
高小鳳一聽大驚,慌忙說道:“朱說哥哥出什麼事情?難道...難道他患病了嗎?”
老者歎道:“哎,又一個妹妹,這個月認他做哥哥的太多,排隊已經(jīng)排到城門口了,你們?nèi)粝胍娝脱刂@路往東走,你看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他家啦。”
二人不明老者說的意思,她們立刻上了馬,按著老者說的方向,穿過湖橋,直奔向街尾。
果然如老者所言,大宅門前人群簇擁,熙熙攘攘,其中以女子居多。她們大多麵施胭脂,輕擺柳腰,搔首弄姿,競相展示其妍。然朱說本人未見其蹤,唯留門外眾人,空自喧囂。
門前有個男子,像是宅邸的管家,他擺著兩隻手,大聲說道:“大家安靜,我家主子出了一個上聯(lián),要是誰能對的出下聯(lián),就能進門見他,而對不出來的人,隻能離去。”
見這群女子擠在門前,個個都想進去,高小鳳嘲笑道:“都是一群胭脂俗粉,居然在這裏丟人現(xiàn)眼。”
有個女子發(fā)髻上戴著一束玫瑰,她見這異裝女子嘲笑她,笑道:“哎呦,哪裏來的騷狐貍,就你這長相也想來見我家朱說哥哥麼?”
高小鳳罵道:“你說誰是騷狐貍?我看你才是。”
說著高小鳳欲出拳打她,管家大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家主子喜歡溫文爾雅之士,若是你們在此打鬧,怕是這輩子都別想見到我家主子啦。”
張金花上前給管家拜拳,說道:“剛才您說誰對出下聯(lián),誰就能見你家主子,那能否賜教一下呢?”
有個穿粉色花裙的女子說道:“看你們也不像是本地人,朱說哥哥可是蘇州的才子,他出的對子,很多人都對不上來,就憑你們也想...?”
高小鳳怒道:“好啊,你狗眼看人低。”說著她又要上前和這女子理論,被張金花攔住。
張金花小聲道:“妹妹,我們初來乍到,千萬別惹是生非,你可是答應我的。”
“哼”高小鳳把頭一轉(zhuǎn),不再說話了。
管家笑道:“上聯(lián)是草深魚躍禾風醉。”
此聯(lián)一出,眾人安靜下來,繼而議論聲不斷,不過一會兒,那個花裙女子說道:“這有什麼難得?我來試試。”
說著她對道:“妹妹想你夜難寐。”
高小鳳大笑起來,說道:“哪個煙花女子,竟膽敢於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口吐如此輕浮淫穢詩句。”
花裙女子怒道:“有本事你來?”
高小鳳清了清嗓子,吟道:“花豔蝶飛春意濃。”
管家一聽,即刻走進院子,片刻之後他走出來,說道:“我家主子說,這位姑娘雖然對出來了,但是畢竟缺少點意味,他叫你再想想。”
此時眾人麵麵相覷,不過一會兒,有個女子對道:“林靜鳥鳴山色幽。”
管家微微一笑,他捋著胡子直搖頭。
張金花上前,說道:“草深魚躍禾風醉,這上聯(lián)是一個字。”
此話一說,眾女子又相互議論起來,高小鳳問道:“姐姐,這是什麼字呀?”
張金花道:“上聯(lián)有草,有魚,又有禾,這顯然是個‘蘇’字。”
眾人恍然大悟,張金花道:“既然你家主人以蘇州的蘇字為上聯(lián),聽聞杭州亦是如蘇州一般美景如畫,那我就以木落江清雁亢飛為下聯(lián)。”
“下聯(lián)以杭字做對,真是妙哉。”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院中傳出。
高小鳳聽出是朱說的聲音,便想叫他的名字,張金花抓住高小鳳,搖了搖頭。
朱說仍然躲在大門後麵,說道:“姑娘,我再出一首詩,我說上句,你來對下句。”
朱說吟道:“水城煙雨籠輕紗,翠柳依依拂月華。”
張金花想了一會兒,繼而說道:“古巷深藏千載夢,石橋輕渡萬家花。”
朱說大笑起來,說道:“蘇州又名姑蘇,你和我對詩,詩中必須帶有姑蘇這個詞。我先來。”
朱說吟道:“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張金花接道:“鴟鴞悲東國,麋鹿泣姑蘇。”
朱說續(xù)道:“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
張金花道:“姑蘇麋鹿真閑事,須為當時一愴懷。”
朱說笑道:“姑娘,你可知道姑蘇這詞是從何而來?”
張金花說道:“在夏代,有個叫胥的人,禹治水之際,他輔佐大禹,勤勤懇懇,功勳卓著。後來舜王賜其吳地並冊封為臣,故此吳中始有“姑胥”之名。歲月悠悠,世事變遷。胥字於吳語中與蘇字音相近,漸生混淆。百姓口耳相傳,久而久之,“姑胥”之名遂演變?yōu)椤肮锰K”,姑蘇之地,因此得名。”
朱說對管家說道:“請這位姑娘進來吧。”
管家說道:“這位姑娘不但好文采,而且博學多識,我家主子叫你進去。”
張金花帶著高小鳳就要進門,卻被管家攔住,他說道:“我家主子隻叫這位姑娘進去,其他人可不行。”
高小鳳說道:“你...”
張金花道:“我們兩人是一起的,若是她不進去,我也隻好留在外麵了。”
朱說道:“吳管家,叫他們二人一起進來吧。”
“散了散了。”管家對其他人說道。
眾女子不停擺袖,憤憤離去。
朱說見到張金花,說道:“果然是你們,能對出詩詞的,又能說出姑蘇典故的怕隻有姐姐你啦。”
張金花道:“幾年未見,朱說弟弟何以如此討得女子青睞的?”
朱說道:“那年我迴家祭奠生父,我養(yǎng)父朱文翰是平江府推官,進士出身,他見我整日無事可做,就丟給我一本《論語》叫我讀,沒想到我看一遍就背過了,朱文翰見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想叫我去考取功名,入仕為官。
朱說又道:“前幾年我遊太湖的時候做了一首詩,有浪即山高,無風還練靜。秋宵誰與期,月華三萬頃。”
朱說歎道:“因我本一介布衣,才疏學淺,未曾想因一詩而名動蘇杭。麵對眾多女子的熱情,我實感難以應對,每次出門,皆需左顧右盼,生怕引起騷動。故我深居簡出,鮮少露麵,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高小鳳說道:“上次朱說哥哥勵誌要做個大宋文人,沒想到短短幾年你真的成了大文人啦?”
朱說大笑道:“我算什麼文人,我未寒窗苦讀,亦無考取功名,隻不過平素裏吟些小詩,自娛自樂罷了。”
此時高小鳳麵有羞澀,眼睛盯著朱說不放,似是動了桃花之心。
朱說又道:“我遠聞三關之戰(zhàn),金花姐姐奮勇當先,力戰(zhàn)敵軍,竟破天門之陣,更使蕭太後與宋國締結(jié)盟約,換得宋遼和平五載,此等英勇之事豈不遠勝吟詠小詩嗎?”
張金花道:“我實在慚愧,戰(zhàn)場之事猶如棋局博弈,勝負之數(shù)實難逆料。今朝大宋和平,乃上蒼眷顧,天意所歸。我不過因勢利導,順水推舟,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啊。”
朱說道:“姐姐你謙虛啦,不知這次姐姐為何事來蘇州?”
張金花道:“上次你我一別,我說過有機會來向你生父進炷香,恰巧最近楊府無事,我就來看你啦。”
朱說道:“今日已暮,姐姐何不留宿府上,容我盡地主之誼吧。”
當晚,張金花看高小鳳魂不守舍,做事三心二意,像是有心事。待入寢前,張金花把她叫到榻前,問道:“妹妹,白日裏見你精神抖擻,與朱府前的女子爭辯不休,言辭犀利,何以至夜,竟判若兩人,神色恍惚,莫非身有不適嗎”
高小鳳低著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張金花摸了摸她的頭,又探了探她的脈,說道:“你脈象平穩(wěn),不像是得病呀?難道有什麼心事不成麼?”
高小鳳搖搖頭,仍然不肯說話。
張金花說道:“難不成是今日吟詩作對的時候,你沒對出來,不高興了?”
高小鳳仍然不語。
張金花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朱說,想嫁人啦?”
這時高小鳳臉上一陣暈紅,連忙說道:“我...我才沒有呢。”
張金花一笑,故意說道:“既然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想必是此地難以安居。待我明日祭拜朱說生父之後,當即啟程返迴開封,你今晚就準備一下吧。”
高小鳳一聽心裏慌了起來,說道:“不...我...我不走。”
張金花大笑道:“既然你喜歡朱說,何必藏在心中?你看今天宅外求見他的女子眾多,怕是你不說,明日朱說便為她人所奪,屆時你悔之晚矣啊!”
高小鳳怒道:“她...她們敢...”
過了一會,高小鳳挎著張金花的胳膊,幽幽說道:“姐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明日你能不能代我給朱說哥哥說我喜歡他,我自己實在不好意思張口。”
張金花撫著高小鳳的手,溫言說道:“好好好...我代你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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