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大半天。
朱宜靜一直坐在車廂裏,沉默不語,顯然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不小。
她知道師父既然把話說重了,代表他沒有開玩笑。
這就意味著。
周九千歲真的是一個惡人。
早知這樣,茶館的故事她就不聽了。
到了晚間。
師徒生起了火堆,直接在郊外歇腳。
李靈運將烤好的肉類遞給徒弟,她動作木訥接過,就連張口吃肉的動作都很僵硬。
看到她這模樣。
李靈運也有些後悔。
沒想到小徒弟還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
他的本意隻是想要讓徒弟明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道理,這樣往後才不至於被人輕易騙去。
現在看來,似乎有點用力過猛了。
李靈運短暫思索,而後看向發呆的徒弟,喊了一句。
“徒兒,還在師父的生氣?”
朱宜靜抬頭,表情有些苦澀,搖了搖頭。
“師父如果沒說謊,那這九千歲就該恨,也該死。我隻是氣不過自己,竟然把假的故事當真了。”
李靈運麵露笑容,湊到她身邊坐下,忽然翻開手掌,裏麵竟然握著一顆鴨梨。
白嫩嫩的,光澤細膩。
朱宜靜愣了一下,不過她很快想到,這大概是師父從茶館裏順手拿出來的。
——肅寧鴨梨
“氣了這麼久,也口渴了吧,吃掉它。”
朱宜靜正好有些渴了,接過來咬了一口,很快甘甜的滋味就順勢滾到了喉嚨裏。
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仿佛都變好了。
“謝謝師父。”
“不客氣。今夜月色難得,師父就再給你講一個故事。”
“師父又想氣我?”
“不會,這次是我夢裏的故事,聽不聽?”
“有周九千歲嗎?”
“有,而且這次他死得很慘。”
“那我要聽。”
於是,李靈運以李思恭的視角,又把夢裏的故事講了一遍。
他沒有說書人的技巧,但自認為講得也不錯了。
李靈運想著,隻要讓周元再死一次,這就算是給徒弟出氣了。
他剛準備問徒弟的感想,一扭頭,才發現小徒弟竟然靠在自己肩膀上睡過去了。
李靈運無奈:“你這沒心肺的丫頭,還是為師自作多情了。”
話是這麼說。
他小心將朱宜靜抱迴了馬車裏,而後自己倚著劍,站在馬車旁的大樹底下納涼。
到了自己這等境界。
即便站著,也能依靠吞吐天地精華來恢複精神。
睡眠反而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的事情。
李靈運背對月光。
這時,有一隻火紅的小鳥穿過林子,精準朝著他的方向飛來。
他看清了這鳥的模樣,似乎有些驚訝。
“火焰鳥?”
這是拜火教豢養的一種傳信鳥,可以長途飛行,因為羽毛的顏色酷似火焰而得名。
李靈運正在思考,這是誰傳來的,就看到了熟悉的泥坨子。
很顯然,又是拜火聖子的手筆。
當初武帝陵之後。
他們也有十年沒見過麵了。
拜火聖子的身份特殊,對朱平安而言,甚至可以算是他母族的長輩。
拜火教的存在,是大明平定西域的一枚重要棋子。
一直都由朱平安自己親自過手。
今日倒是稀奇了。
拜火聖子竟然把信傳到自己這裏了。
李靈運將紙張攤開,拜火聖子熟悉的字跡浮現而出。
他先是講述了自己的經曆,比如帶著拜火教立國,取名“火國”。
火國以神權禦下,凡是火國子民皆為拜火信徒。
當年,拜火教從波斯被人驅逐出來,他們原先的拜火帝國沒落,無數教民流離失所。
如今他們又在西域站穩了腳跟。
在拜火聖子的號召下,不少流落異國的拜火教眾迴歸,打算借助大明和西域之力,推翻波斯的世俗王朝,重振帝國的榮光!
李靈運隻是從字跡上,就能看出拜火聖子的一腔熱血。
這也可以理解。
畢竟,拜火聖子倘若真的能在每一次轉世時,都記住前世的記憶。
那麼即便他沒能長生,也可以算作是一位不朽者。
不過,考慮到拜火聖子目前的年紀。
他這一世可能快要到大限了。
雖然在未來的某一刻,拜火聖子也會迴來,但作為一個人,他總歸是又死了一次的。
李靈運按照書信的內容往下。
很快,他就看到了拜火聖子此行的來意。
這描述甚至有些古怪。
——西域火鬼
簡而言之,近來有一群不明來曆的生物,活動於大明到火國的沿途要道,襲擊遊商與馬車,而且還將人畜全部蠶食。
為此,漠北有遊俠前來查探,費了一番功夫抓到了幾個活體。
才發現這是一種青麵獠牙的赤發野人。
因為出現在西域,所以稱唿他們為“西域火鬼”。
這群西域火鬼喜食人肉,而且還格外適應沙漠的環境,奔跑迅速,肉體強悍。
若無大規模的鏢師護道。
尋常的商隊見了,隻有死路一條。
拜火聖子在信中提及,這些西域火鬼的出現,可能與他們中土王朝的劫數有關。
如果不能盡早扼殺。
等到將來,西域火鬼定然會生成危害一方的禍患。
李靈運知道拜火聖子有著窺探天機的能力。
而且,他本人極有可能,就經曆過中土前幾次的王朝劫數。
所以拜火聖子的話具有不低的可信度。
“既然是與大劫有關,那麼西域就有必要走一遭了。”
他暗自呢喃,看向信紙的末端。
拜火聖子提到自己如今正在與天竺婆羅教的大祭司“遁世”對峙。
那位“遁世”大祭司,號稱已經一隻腳邁入了“得道者”的領域,拜火聖子暫時抽不開身。
好在,呂純陽已經孤身殺入天竺,前往支援。
但一切前路未定。
李靈運決定等解決了火鬼的事情之後,就去支援拜火聖子。
再怎麼說,他當初也幫過自己。
哪怕拜火聖子的這一世快要走到終點。
但作為故友,也要讓他有一個相對體麵的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