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3 章 刮肉之刀
五十年前,大楚疆域達到鼎盛,
草原霸主柔然人,在楚國瘋狂進攻下,被消滅於漠北,之後安北將軍府建立。
但同樣是這一年,勒爾渾河的頭曼可汗因族人被辱,憤而起兵。
風雲激蕩,黑龍崛起。
一時間,柔然人的鍛奴竟然人物輩出,漠北擊敗大楚後。
北狄國就似大漠風暴,逐漸統一草原,其疆域之盛,匈奴、鮮卑皆不能及。
若不是頭曼可汗的兩個兒子爭位,敗者退至瓜沙一帶建立西突厥,
那很有可能遼河之殤時期,楚國就滅了。
當年,因為漠北數萬精兵損耗殆盡,大楚王朝急需恢複軍力。
為應對這種情況,一封兵部的奏書,遞到了聖明皇帝的龍臺上。
一千二百萬兩是基本費用,一千八百萬兩就有精銳部隊,想不想恢複軍力,皇帝看著辦。
這個事情,皇帝也難啊,那年財政收入隻有二千萬貫。
大楚各類在冊官員合計有五萬多人,還有一些從外人員,大概接近二十多萬。
聖明皇帝是什麼人?那是從五個皇子中殺出來的大才華者。
他深知俸祿之事,絕對不能停。
因為這些東西,對於朝堂上,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員來說無所謂。
但對於那些靠著這些俸祿養家的底層官員來說,如果停了,那就是在逼他做違法亂紀之事。
不要看著大楚朝堂上牛鬼蛇神一大片,但聖明皇帝知道,一個王朝,必然是兢兢業業者占大多數。
因為天下熙熙,絕大部分楚人都是碌碌無為之輩,真正厲害的肯定是少數。
所以當時這個事件,在乾政殿裏足足吵了一個月,吵到兵部尚書跟戶部尚書大打出手。
是真動手的那種,事後戶部尚書被打傷,委屈交加之下,直接就告老了。
帝都洛陽的雨水,打在穹頂的金瓦上,水流嘩啦嘩啦聲,清晰可見。
大殿之內,幾十個皇城司太監鴉雀無聲,這個問題顯然他們是迴答不了的。
主位上,聖武皇帝與趙王周雲等待良久後,見無人應答,
也就對出現頂級太監之事,不抱什麼期望了。
靠著金絲楠木龍椅,項濟望了一眼周雲,見趙王點頭,
聖武皇帝輕輕揮手,整齊的腳步聲在殿外傳來。
一隊兵卒,手裏端著奉臺,甲胄響動,踏步進入殿內。
那上麵不是刀子,也不是短劍,而是一塊塊玄文腰牌。
聖武皇帝項濟,目光炯炯,他在皇城司眾人前方踱步,聲如洪鍾道。
“這個問題?野狐灘時,北疆文臣得出的結論是,跟多少銀錢沒關係!”
“朕認為,一個王朝,重點不是派下去多少軍費,而是多少軍費能用到實處。”
“如果一個人,身體已經腐朽,那喝再多的補藥,也救不活他。”
“相反,若是帝國的血肉恢複,那就算再大的成本,朕也認為值得!”
大殿裏,高一平雖然還是低頭匍匐,但他此刻已經不擔心了。
若是真要殺他們,聖武皇帝跟趙王還會有這麼多廢話?
這個情況看,不但不會殺他們,反而應該是要重用了。
皇帝的話都說成這樣了,若是高一平還不能理解,那他這些年江湖也就白混了。
五十年前的那場朝議,至今還在被大楚的士子們討論,
可高一平從未聽到過類似於,趙王周雲這種說法,
才子文人們都是痛斥敵國狡詐,百姓艱難,但從不去深究其他問題。
直到這一刻,高一平才明白,
原來最大的問題就在權貴門閥自己身上,那他們肯定不會責罵自己啊。
大殿金磚,聖武皇帝項濟越說越激動,
他昂首挺胸,抬手指天,目光灼灼的望著大殿的皇城司人員。
“大楚欲要恢複,必要刮幹淨身體裏的腐肉,若是你們這些刮骨刀都不鋒利了,朕還用什麼去治理國家。”
“要是軍費能用到實處,別說一千八百萬兩,就算二千八,三千八又如何?朕就是每日米湯,勒緊褲腰帶,也要大楚完成強軍之事。”
“趙王與朕,為大楚嘔心瀝血,畫好了一張張藍圖,可如果下方腐朽,命令就變味了,那此事如何能行?”
大殿眾人,望著聖武皇帝這一身浩然正氣,
無數皇城司人員不禁頂禮膜拜的同時,也羞愧難當。
他們中不少人報上來的東西,都是被篡改的結案,
尤其是江都之行,那完全就是在冤枉趙王。
想到江都之行,不少太監們不禁有意無意的觀望角落裏,那七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跪伏的人群中,高一平發現了這些不善目光,狠狠得瞪了迴去。
某一刻,他餘光看見了一些臉,那是一張張諂媚而又崇拜的笑臉。
冷笑!高公公心裏在冷笑。
你們六個王八蛋,剛才賣咱家真果斷?等著,這次不死,不玩殘你們,咱家不姓高。
大殿下方,正當高一平眼神陰冷,嘴角帶著一股獰笑時,皇帝的聲音忽然響起了。
“高一平……高公公?!”
“臣,臣在!陛下雄心壯誌,堪比三皇,功過五帝,是乃千古明君也。”
走神的鬼手太監沒聽清陛下之前在說什麼,但上來一通馬屁是肯定沒錯的。
隻是他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大殿裏,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他迷茫的環顧四周,看見皇帝笑了,他也就跟著悻悻的笑了幾聲。
前方二步,九五之尊的楚帝搖了搖頭,走到他麵前,手指點著他道。
“雖然高公公說的都是事實,但朕一向謙虛。”
“以後這種話少說,要低調!這太浮躁了。”
要低調?太浮躁了?
聞言,高一平眼眸呆滯,頭皮發麻。
聽著養心殿裏的歡笑之聲,看著龍臺上的北疆雙雄,高一平隻感覺到一陣恐怖的心悸。
這是他在陳留說的話啊?!
當時隻有六個皇城司太監在,難當他們是皇帝或者趙王的眼線。
不對!當時路上還有一些百姓,難道是那些百姓中有人是皇帝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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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的長廊裏,高一平揣著手中的腰牌,隨波逐流的前進。
他渾渾噩噩,不知道是怎麼出來的。
隻記得偶然間聽到,趙王說要皇帝今晚去趙王府,弟兄們都等著成瑩公主唱曲。
長風習習,吹得樹葉梭梭。
透過一朵妖豔的幽蘭花,前方長廊裏,
一個身材稍稍臃腫的錦衣太監,身後跟著六個提心吊膽的精瘦武者。
某一刻,前方的高公公忽然想到什麼,瞇著眼迴頭,怒視這些手下。
六個武太監見狀,當即哭喪著臉,跪倒在高公公麵前,大聲哭喊再也不敢了。
一隻粗壯的手在長廊裏舉起,高一平麵容嚴肅的叫停了他們。
下一刻,高公公鄭重的問道。
“你們是不是都沒撿橋上的金子?”
橋上金子?!
說到這個問題,大夥不得不怪高一平了。
他們倒是想撿來著,但看見高公公悲痛欲絕,視而不見,
一時被紅頂太監的高風亮節打動,他們也就沒好意思撿了。
皇宮北城,教坊宮後方高公公小院。
雨水在瓦片上流下,形成雨簾,流入溝渠。
高一平略微寬大的臉上,眼眸深邃,跟著六個太監蹲在牆根下仔細分析。
他當時因為侄兒的安危,無心撿金子,可能叫後麵人撿了,也可能沒叫。
但不管怎麼樣,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沒有撿那玩意。
事後他也沒問大夥撿了沒有,畢竟皇城司的規矩,決不能問同僚的外財收入。
“高公公,咱家明白了,也就是說在趙王眼裏,拿了偽證迴來,罪不至死!”
“但要是貪腐了金銀,那就是死路一條!”
“嗯!!”聞言,高一平若有所思的點頭,喃喃的道,“應該……應該也是老子來說,叫你特麼搶臺詞?”
“剛剛還賣老子,賣老子!你們還六個一起?”
小雨連綿,屋簷之下,
身材稍稍臃腫的高公公,怒踹著六個王八蛋,尤其是那個愛說話的狗太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