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淡淡一笑。
“將軍說笑了,兵家之事,我一個小女子,哪裏能有什麼高見?”
她輕輕側(cè)過身子,壓低聲音道:“陸伯父,您該知道的,陛下遣我來此,不過當(dāng)個吉祥物。行軍打仗,自然是由您全權(quán)處置。以後這等事,不必再問我。”
這話說得直白,威寧將軍麵上不由有些尷尬。
不過,慶陽郡主這一聲“陸伯父”還是讓陸添心中有幾分舒暢。
滿朝都知道這位郡主與二皇子情如姐弟,能得她認(rèn)可,陸家與二皇子這門親事便多了幾分篤定。
他笑笑道:“我已讓人收拾出了營帳,那就請郡主過去歇息吧。”
時錦卻擺擺手。
“陸伯父在這討伐逆賊呢,我何必給您添亂?我不住營房,我要住錦州城裏。”
“什麼?”
陸添大驚:“郡主三思!莫說錦州城門已關(guān),郡主恐怕輕易進(jìn)不去。就是能進(jìn)去,兩軍正值開戰(zhàn),您要進(jìn)城,豈非是羊入虎口,有去無迴?”
時錦笑了起來:“陸伯父莫要驚慌。”
她頓了頓:“您是不是忘記了,我與錦州城世子已經(jīng)成婚。叛軍以前錦國太子蕭謹(jǐn)安的名義起事,我可是蕭謹(jǐn)安的夫人啊。若有人膽敢對我不敬,那豈不是在對天下人承認(rèn),有人在冒名頂替?”
“這……”
陸添確實有些心動了。
他率軍攻城這些日子,什麼法子都用過了,但不知為何,這錦州城的城門堅如磐石,連條縫都沒撬開。
反而是他手下的人,損傷慘重。
兵之道,再而竭三而衰。
這城門若是久攻不下,時日長了,必將士氣大弱。
所以,若郡主真能安然進(jìn)城,那等於就是充當(dāng)了他的先鋒官,至少就有機(jī)會能從裏麵遞消息出來了。
時錦見陸添意動,淡淡說道:“陸伯父,天快要黑了,我即刻帶我的人馬入城。不過,為了我的安全,你須得讓大軍押後二十裏地。”
她頓了頓:“否則,我怕守城的逆賊不願大開城門,迎我入內(nèi)。”
二十裏……
陸添眉頭微皺:“二十裏,是否有些多了?”
時錦漫不經(jīng)心地道:“多嗎?但若是你們靠得太近,他們以為我是攻城的先鋒,直接亂箭將我射殺了,那可怎麼辦?”
她抬眉望向陸添:“二十裏,一點也不多。”
陸添想了想,反正攻城多日也沒有絲毫進(jìn)展,不如就聽這祖宗一迴。
“好!”
夜色漸漸黑了,眼見著陸添的大軍一路往後拔營,時錦的眸光沉了又沉。
不知何時,她身後冒出個獨(dú)眼的侍衛(wèi):“郡主,我們的人準(zhǔn)備好了。”
那是養(yǎng)安堂的楊龍,時家軍曾經(jīng)的遊擊將軍。
時錦沉聲說道:“陸添為人警覺,十分狡詐,他雖答應(yīng)了要退兵二十裏,但恐怕不會這樣老實。從此刻起,至天亮之前,你們一定要停手。”
楊龍唯一的眼眸閃著淚光。
“是。”
此次,養(yǎng)安堂的人混在了隨郡主南征的隊伍中,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將當(dāng)年死在錦國城外荒道上的時家軍遺骸帶迴故土。
十四年了。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jī)會。
時錦歎口氣:“好了,我們兵分兩路。你的人隻管做事,天一亮,不論能不能帶走全部,你都要記住,一刻都不能耽誤,立刻離開。我答應(yīng)你,剩下的,有機(jī)會我會再將他們帶迴去的。但你們不能冒險。”
她頓了頓:“陛下多疑。他也不放心我。所以,此行必定有暗探盯著我。有我頂著,一時半會,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注意到你。”
說罷,她也不再多看楊龍一眼,便上了馬車徑直離開。
離錦州城門越近,時錦的心便越是空蕩不安。
蕭謹(jǐn)安幾乎已經(jīng)默認(rèn)了,如今扯著錦國太子旗幟興兵造.反的那個人,就是已經(jīng)死遁的殷行。
那曾是她真心以待想要陪伴一生的男人,也是她為之哭盡了眼淚,領(lǐng)悟切膚之痛的人。
而他,亦是傷她最深最重的那個。
一座城門之隔,很快就要再次相遇,本以為滿腔的憤怒都要溢出來了,可此刻竟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就在她五味陳雜時,時惜墨輕輕敲動馬車的窗櫞。
“郡主,到了。”
時錦撩開車簾,一座巍峨的城樓赫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不同於她一路上所見的其他城池,這座錦州城的城牆高聳入雲(yún),氣派非凡。這不是城牆,而是國門。
她幽幽歎口氣:“怪不得陸添久攻不下。”
這種等級的城門,當(dāng)年若不是有人以醃臢手段裏應(yīng)外合,想來錦國是不會國破的。
遙遙的,有人聲從頭頂傳遞過來。
“來者何人?”
時錦眼眸動了動,對著時惜墨道:“惜墨哥哥,就說,我是蕭謹(jǐn)安的妻子時錦,此來與我夫君團(tuán)聚,讓他們開城門,以太子妃之禮,迎我入城。”
時惜墨一怔:“什麼?”
他一時根本無法辨別,為何郡主會如此言說?
蕭世子他……不是正在京都城嗎?
時錦望著他:“惜墨哥哥,就照我的話說,一個字都不要改。”
對於時錦的吩咐,時惜墨當(dāng)然無不從命。他雖然滿心疑惑,卻也還是照做了。
城門上的人聽了這話,一時間沒有任何動靜。
時惜墨騎著馬來迴踱步,過了許久,都沒有得到任何反饋,他心中一時有些亂了。
“郡主,天色越來越晚了,若是城門仍舊不開,我們……”
時錦倚靠在腰枕上,一邊喝著茶,一邊吃著茶點,一副安靜怡然的模樣。
“不急,他們傳話也需要時間。一兩個時辰,我們還是等得起的。”
她頓了頓:“再說,他們慢一點也好,正好多給楊龍他們爭取點時間。”
說著,她抬手舉起一塊糕點:“惜墨哥哥,你要不要吃一塊?這個紅豆糕做得不錯,不甜膩。”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陣陣沉悶的響鼓,然後是清脆的馬蹄。
時錦和時惜墨的目光同時往高高的城門處移去,他們看見那巨大冗長的青銅大門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嗡嗡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有人一騎白馬從門縫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