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天地一片寂靜。


    秦嶺，作為華夏龍脈所在，南北氣候兩極分化，嶺南依然溫暖，而北麓的魚池涇此時卻已天凝地閉。


    當(dāng)然，再寒冷的天氣，也擋不住恐怖直立猿的熱情，尤其是確定前方有大獵物的時候。


    “快！跟上！”


    “別掉隊，快了……”


    天寒地凍，雪積腰深，四腳獸寸步難行。


    一行二十幾人，在雪地奔馳，一躍三丈，雖無踏雪無痕這等本事，但雪地上留下腳印頗淺，當(dāng)都有不弱內(nèi)氣修為。


    “前方十幾裏，就是那魚池涇！”


    前方引路的一人拿著地圖，掃了一眼，快速計算出距離，迴頭高聲叫道。


    此人卻是個偷兒，在北方曾創(chuàng)下過夜盜十七家富戶的記錄，一身輕功登峰造極，來去無蹤，是以逍遙至今，具體名姓不詳，有個諢名一夜十七郎。


    “總算快追上了，這牛大春忒地奸滑，此前月餘，遇多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人少才跳出來下殺手，沒有一點高手風(fēng)範(fàn)，此次留那魯東六個小子活命傳遞消息，該不會有詐吧？”


    其中一名背負巨劍的中年江湖人皺眉開口，此人名喚喬武通，江湖人稱斬山劍，在南方頗有名聲。


    “應(yīng)當(dāng)不會，那牛大春做下了如此大案，如今在江湖上聲名日盛，既然放下話等我們過去，不會這般不要麵皮，若是誆騙我等，日後如何在江湖立足？”


    另一人聞言開口，此人雙臂好似銅澆鐵鑄，身材敦敦實實，麵相醜惡，看著不似善類，名喚徐典，諢號賽夜叉，卻是吃鏢行這碗飯的，被喬武通拉來助拳。


    “這人瞧著，可不像個會被名聲所累的……”


    “那也好過在武關(guān)前一路苦等。”


    “有理……”


    這時左前方幾百米處的山林裏，奔出了四人，卻是一行人同樣的方向，估計也是得到了消息，加速趕來。


    “長白四怪……”


    這四人的出現(xiàn)好似打開了一個新的開端，陸陸續(xù)續(xù)各色江湖人士開始出現(xiàn)，或獨行，或三五結(jié)伴，或幾十人的大隊伍。


    “大漠十三鷹……”


    “太行山鬼……”


    “淮河母夜叉……”


    “海鯊幫也來人了？”


    “那是官府的淄衣捕頭和不良人？”


    “還有叫花子……”


    人群匯聚，熙熙攘攘，不時有特征明顯的老江湖被人認(rèn)出，更有那百曉生在人群中炫耀見識，引得初出茅廬的小子們振奮雀躍。


    一個個身形透著彪悍，臉上寫滿了不好惹，或與相識的熱情招唿，結(jié)成一隊，或互相聞名已久，點頭見禮，或有仇怨的雙方劍拔弩張，礙於此處不是放對的地方，互相冷哼一聲，離得老遠。


    人上一千，那就是無際無邊，更何況還是桀驁不馴的江湖中人，彼此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才是常理，是以大大小小的隊伍之間分隔明顯，呈一盤散沙狀。


    無論來此初衷是行俠仗義，鏟除那有閻羅之稱的牛大春，還是為了揚名立萬，或幹脆就是為了那五千兩黃金，在確定那牛大春倒下之前，都是一個陣營，能克製內(nèi)鬥的欲望。


    魯東六雄灰頭土臉的吊在人群最後，消息雖是他們傳出去的，但並未有人對六人有什麼好臉色，隻覺這六個被俘的漢子，簡直給討牛聯(lián)盟丟臉。


    這情形讓六人很是不爽，是以隻字不提那名滿江湖的燕秀姑娘，也曾出現(xiàn)在那晚，還和那牛大春似有頗深淵源。


    “大哥，真的不告訴他們實情嗎？那牛大春萬一和燕秀聯(lián)手，這些人可留不住他們吧？”老六周光到底年輕，還是心軟。


    “說個屁，老子還巴不得他們聯(lián)手……”齊三星還未開口，暴躁的老三直接反駁道：


    “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但凡對哥幾個客氣一點，咱們弟兄必然和盤托出，可你不是也聽到了嗎？那群人私下裏叫咱們魯東六蟲！還辱及鄉(xiāng)裏，這特麼就是不死不休的做派，要不是大哥攔住我……”


    齊三星停下步子，左右掃視，見四下並無耳目，迴頭看著五兄弟，沉聲道：


    “咱們兄弟千裏迢迢趕來，雖稱是為除害，說白了，還是為那巨大賞金，也是為了揚名江湖，那牛大春在江陵所做所為，咱們也清楚了，當(dāng)?shù)闷鹨痪浜脻h子，你以為前麵那些人，哪個心裏不清楚？”


    齊三星頓了頓，直視老六，“我等兄弟本事不濟，運道不好，撞到那煞星，是生是死，都認(rèn)了。此人放我等傳遞消息，雖不知緣由，但一人傳遞，和六人傳遞卻是沒有區(qū)別的，說起來，能撿迴這條命，還得謝他手下留情……”


    “我魯?shù)貪h子有恩必償，有仇必報，牛大春放我等一條生路，這些人辱及我等籍地，恩怨分明，還有何可爭辯？老子就不是個大度的，給這群人添點堵怎麼了？你等記住了，離戰(zhàn)場遠遠的，看看就行，別湊過去了！”


    五人鄭重點頭：“記住了，大哥！”


    老三撓了撓頭，不解道：“大哥，你說牛大春對咱有恩，那我們兄弟不去幫他嗎？”


    “你個豬腦袋！”


    齊三星沒好氣的拍了他一巴掌，“你是嫌死得不夠快嗎？上千號的人堆，就咱們五個填進去，能激起一點水花嗎？不告訴這群人那牛大春底細，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至於要不要下場幫他，看情況吧，你們聽我招唿……”


    五人點頭跟上，繼續(xù)遠遠的綴在人群後，朝那山神廟趕去。


    冬陽高照，無風(fēng)無雪，真是個好天氣。


    遠遠的，就能看到山穀中孤零零的山神廟，破爛不堪的屋頂還在冒著青煙，嫋嫋而上，消散在半空。


    有人在生火烤肉？整個山穀都籠罩在這煙熏火燎的香氣之中。


    透過那已經(jīng)被拆掉的大門，能清晰的看到，一個昂藏大漢端坐火堆旁，專心的烤著一隻兔子，表皮金黃，油脂四溢，香氣彌漫。


    似乎除了他手中的兔子，外界的一切都不能讓他動心分毫。


    人群陸陸續(xù)續(xù)匯集到了山神廟周圍，互相打了個眼色，確認(rèn)就是正主，遂各執(zhí)兵刃分散開，上千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神情嚴(yán)肅的眾人，目光匯集到小小的山神廟中，靜靜的戒備等待，沒有人出頭，也無人說話。


    時間緩緩流逝，最後趕來的江湖人，安靜的匯入包圍的隊伍中，直到有那暴躁性子漢子不耐這種氛圍，忍不住躍躍欲試，引起一陣小騷動。


    此時，廟中傳來一陣不假掩飾的大笑：


    “哈哈哈……人來齊了嗎？”


    人群無人應(yīng)答，隻是下意識提起內(nèi)氣，握緊手中兵器。


    “跟你們說個好玩的，灑家一直以為守株待兔就是個笑話，不成想竟真的碰到撞死在廟門的傻兔子，合該祭奠灑家五髒六腑……真香啊……”


    人群中一人忍不住大聲怒斥：“牛大春，你滿手血債，惡貫滿盈，今日上千豪傑在此，你縱使插翅也難逃，何必賣弄口舌？出來痛快受死！”


    “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說話間，牛大春提著鐵棍已經(jīng)走出廟門站定，居高臨下的打量了一圈，嘴角含笑，對四麵八方的惡意毫無畏懼，身體已經(jīng)開始興奮起來。


    還沒走的，那就都是敵人了！


    “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