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蒙看見老人跪著,急忙雙手相扶,但老人卻紋絲不動。
劉文蒙有些不知所措了,跪著請別人拜自己為師,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是學吹笛子,他會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下來,但現在是要他學習他的武功,這必須稟明伯父才行,這是家法。眼前這人講的雖有道理,武功又高,但身份不明,所以他一時猶豫不決。
老人像是看透了劉文蒙的心思,便道:“劉公子,非是我強迫你拜我為師,其實我在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聽我講講過去的事情,你再來決定如何!?”
劉文蒙聞言點了點頭,這也正是他想要知道的:“那您坐起來說吧!”
老人也覺出跪在地上不雅,便起身坐在一塊大石上,緩緩道出了往事——
老乞丐原名叫馬真,山東曲阜人,生在富裕之家,自小聰明好學,年輕時中過秀才,但無心科舉,投入泰山派跟無為道長學武,道號騰雲子。
馬真學藝十載,盡得無為道長真傳,一支劍使的出神入化,被譽為泰山三傑(騰雲子、重雲子、登雲子)之首。
馬真學成之後,秉承無為道長遺願,遊曆四方。
他先入曆冀豫楚地,再進湖廣水鄉,後經閩贛山路,取江浙皖水道,一路上行俠仗義,鋤奸殺惡,在武林中聲望赫赫,被皇朝武林譜收錄,名列十七。
特別是在安徽迷山,他遇見了師父無為道長的好友——一代奇人獨其行,兩人脾性相投,遂結為忘年之交。
獨其行一生隱居修武,很少外出。在皇朝排定武林譜時,故沒有列入他的名字。其實,獨其行與南方拳王陸無敵,都曾與英雄譜排名第一的少林武僧普濟較過技藝,平手言和。當然,像獨其行這樣隱居之人,不在乎虛名的武林人士還有很多,如馬真的師父無為道長、昆侖派掌門劍癡萬無失、縹緲華夏大地的天一道人等,都無意皇朝武林譜中的排名。
獨其行終生沒有弟子,因此見到馬真後,就把自己精心創設的打穴鐵笛功傳授給他。另外,他還把享譽武林中的彈指神功與純陽掌一並教授給馬真。
自此,馬真武功大進,名聲鵲起,不幾年就闖出了劍笛俠的稱號,
十年前,劍笛俠馬真從江浙一帶遊曆歸家。
到家後,家中境況凋零,父親兄長皆歿。
馬真細問之下,才知道父親和兄長被當地惡霸孔方時設計陷害為海盜坐贓,身死獄中,家產被充公的充公,侵占的侵占。
馬真當即出麵找官府澄清事實,但卻被官府誣為餘盜,捉進牢中。在知道即將被問斬的時候,得到師弟重雲子暗中相助,成功越獄。
隨後,馬真潛入孔家大院,殺了孔家為富不仁的五人,隻是孔方時在外收租,逃過一劫。
此後,孔方時進京向其胞兄錦衣衛百戶鐵槍王孔方明求救。
孔方明知道自己敵不著馬真,就重賄皇朝武林譜中排名第七的四煞之一的黑眼雕周元霸,及排名第十三的禦前侍衛無影手多森,擬說馬真是勾結海盜的汪洋大盜,請動聖旨,協同另外一幹武林好手緝拿馬真。
孔方明也帶了一夥人,血洗了馬家。
馬家除馬真外,隻有六歲的女兒馬靜因在外婆家而幸免於難,侄子馬子陽出外求學未歸,逃過一劫。
馬真被大內侍衛畫影圖形,四處追殺,隻得東躲西藏。但投親親被誅,靠友友出事。他不願再連累泰山派及親人、朋友,最後在洛陽白馬寺靠詐死騙過了追殺他的黑眼雕周元霸,才得以逃脫追蹤,來到豫鄂邊界群山隱姓埋名。
九年多來,馬真也曾三次潛迴山東,想找馬靜和馬子陽的下落。
馬靜得知家難後被外公送到關東姑家,投奔姑父鐵麵俠張玉林,因路程過於遙遠,馬真沒法去見她。
侄子馬子陽找到後,他托了一個熟人照顧,以便全身心的報家仇。但由於孔方明手下甚多,又兼孔方時防範甚密,馬真一直沒有得手。
“近年來,我覺出自己大病在身,留在人世日子不多,所以急於找一個傳承之人。天幸你我相遇,近幾個月中又清楚了你的情況,一者你天姿聰穎是學武的好料,二者心地善良是傳武的理想人選,所以才強求你拜我為師。”
說過長時間的話,馬真有點累了,就緩了緩氣,繼續道:“強迫你拜師,並不是讓你為我報仇。我隻想托付一件事,就是設法找到馬靜,把我傳授給你的內功和劍術教給她,這樣,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劉文蒙聽完馬真的敘述,看看他身心憔悴不堪,心血沸動,覺得自己不該拘於家教,拒絕他的要求。於是他起身跪下,向馬真重重磕了幾個頭:“晚輩願拜您為師!”
馬真站起身來伸手扶起他,臉上露出笑容:“好!好!你終於答應了。”
重新行過拜師之禮後,馬真先把泰山派的內功心法教給劉文蒙。
劉文蒙聽了兩遍,重述得一字無誤。
馬真見劉文蒙記下口訣,方道:“文蒙,泰山派內功心法講究以氣禦力,隻有按訣不斷練習,方能在體內積聚真氣。你千萬莫要急於求成,一日三個時辰按我傳授的口訣疏通筋絡,等體內能迅速提出真氣後我會再來找你!”
“弟子謹遵師囑!”
“另外,我被當朝緝拿,難免會連累他人,所以拜我為師一事不要對任何人講起,包括你的父母和伯父,這點你能做到嗎?”
“弟子能做到!”
“好!我送你迴去!”……
劉文蒙迴到府學後,再也不為枯燥無味的生活所苦,他總是第一個完成先生交給的任務,然後去練泰山內功心法。
經過勤學苦練,一月後他內功小成,覺出自己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用之演練雲鶴功,竟使其威力驟增。
不久,馬真晚上又來到府學,用了兩天時間把泰山派劍術教給他。
泰山劍法比雲鶴功與武當俗家弟子學習的劍法的確強太多,它飄逸瀟灑,招招匪夷所思。劉文蒙在馬真嚴格教導之下,把劍招記熟,初時緩慢無力,不久就在馬真指點下運用內力催動劍身,使之源源而發,渾然天成。
馬真看到劉文蒙學武進展如此神速,心中大慰。
六月裏,劉文蒙從府學迴到孫家鎮,準備到省城武昌參加鄉試。而馬真感覺到自己的病越來越重,所存時日已經不多,因此加快了教習進程。
但迴到家裏的劉文蒙的反常舉動,引起劉家兩老的注意和關心。雖然他把學習處理得井井有條,卻天天要外出。
劉家二老以為他要去見雅月,但怕影響他的前程,決定勸勸他。
但忽然有一天,在劉文蒙又去成家的時候,成通帶著成雅月竟然來到劉家。
從成通口裏得知劉文蒙並沒有頻繁出入成家的情況,這令劉永慶和劉永賀兩人大吃一驚。既然他很久沒去過成家,因此他找雅月的話完全是一種借口。
劉永慶劉永賀兄弟不動聲色,借故支捂過成通父女,留下雅月送來他去鄉試的必備物品,靜等劉文蒙迴來。
劉文蒙很晚才迴來,看他神秘的樣子,兩個老人欲言又止。
他們知道,對付說謊人的最高手段,是拿出證據。
驕陽如火。一家人正在午間小憩,劉文蒙又溜出書房,從後門上了北山。
劉永慶看他出門,就悄悄跟上來。
劉文蒙一路上閃跳縱行,幾乎劉劉永慶跟不上他的腳步。看著他一路上的身法,他知道這小子又學了一路奇怪的武學。
最終劉文蒙停在一處密林之外,折了一根樹枝,演練出一路劍法。
劉永慶不難看出,這是一套極其精妙極有威力的劍法。
劉永慶強壓著心頭的激動,躲在一棵大樹後看他一招一式演習出來,竟是目瞪口呆。
“文蒙,天太熱,來,吃了瓜再練!”
忽然,一個人影隨聲而到,就見老乞丐雙手各托一個西瓜,從空中輕輕落地。
“師父,您來了!”
劉文蒙見老乞丐到了,出聲叫了一聲。
“是他!”躲在樹後的劉永慶嚇得屏著唿吸,他知道此人功力足以感知到他的存在,但現在退已不能,隻好屏著唿吸,看著兩人吃過西瓜。
“文蒙,今天師父教你輕功提縱訣。來,你記著!”
馬真先把口訣誦了一遍,聽他背誦無誤,接著講了幾個要領,又示範幾次,讓劉文蒙依法練習。
劉文蒙初時縱跳並不高不遠,但半個時辰下來竟奔走如飛。
“文蒙,你繞著這個山包走一圈,看能用多長時間!”
劉文蒙聽了,依言而為,不一會就跳得沒了蹤影。
“你是劉家二老的哪一位?”
對悄聲欺身而來的馬真的問話,劉永慶不得不從樹後閃身出來。
“我是劉永慶,不知大俠是誰?因何傳授文蒙武功?”
劉永慶知道此人手段極高,但不想讓他加害劉文蒙。
“原來是劉兄弟,我叫馬真,私收文蒙為徒,還請見諒!”
“您,您是劍笛俠?您還活著!”劉永慶失聲叫道。
馬真的大名列在皇朝武林譜十七,隻要是學武之人,都知道。
“馬真現在是朝廷緝拿的要犯,我想絕沒有人來冒充他。老哥不必疑惑,當年在白馬寺,我設計騙過了黑煞,並沒有真死。茍且偷生到今日,就是想找一個徒弟,你不願我收文蒙為徒嗎?”
“不,馬大俠能收文蒙為徒,是他的造化,我高興還來不及,豈有不願之理。我這就迴去準備,讓他重新拜師!”
“老哥大可不必!我不想因我的身份使文蒙受一點損傷,這才暗中收徒。這事你隻當不知,別太為難他就是!”
“我懂馬大俠一片苦心,隻是此恩不報,讓我愧疚!”
馬真點了點頭,卻忽然問道:“老哥,我因為要收文蒙為徒,這一年多來也對你們做了調查,知道你們哥倆為人做事頗為仗義,但怎麼會惹了文房四友,招他們跑來殺你們?”
“馬大俠,此事說來話長!”
劉永慶聽馬真一問,當即毫不隱瞞地把自己兄弟之事向他說了。
馬真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難怪當初我殺他們時,你哥倆在雪地伏著,看來你們並不是沒有注意到危險到來!”
劉永慶臉露尷尬:“當他們來到孫家鎮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本想拖家帶頭跑掉,但丟不下諾大家業。我們哥倆隻好在家中設置陷阱,想與四大殺手同歸於盡。幸虧大俠及時把他們殺了,保了劉家全族安危,請受我一拜!”
馬真急用手攙著劉永慶,道:“當日殺文房四友,我隻是想保護文蒙,沒有想到竟因此保全了兩個俠義英雄,你們能忍受這麼大的委屈,應該受我馬真一拜才對!”
“大俠千萬莫這樣說,我們兄弟一直想找一個正人保管那個東西,但所遇非人,心裏一直惶恐,生怕被匪人奪去。現在見著您,也算了卻了我哥倆一番心事!”
馬真搖了搖頭:“我居無定所,身心疲憊。東西還是放在你那裏,等將來交給文蒙,讓他定奪最好!至於金龍幫,在我有生之年,我決不會讓他們來此找事!”
“馬大俠,從今往後,你就住在我們家裏,我和兄弟絕不怕牽連!”
“老哥的好意我馬真領了,不是我不願這樣做,而是還有很多心事未了。如果我經常出入劉家,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這樣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現在文蒙快迴來了,老哥還要暫避一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咱們後會再談!”……
劉永慶飛快地迴到家中,正坐在正屋愣神,弟弟劉永賀過來說道:“文蒙又跑出去了,您迴來得好好說說他,這樣下去可不行!”
“跑出去好!”劉永慶一句話使劉永賀摸不著頭腦。
“哥哥,您一定是被文蒙氣糊塗了,迴來我教訓他!”
“不,永賀,你不知他都幹了些什麼,自然會生氣。”
現在家中隻兄弟二人,劉永慶當即把中午時見到馬真的事說了一遍。
劉永賀聽後大驚:“哥,不會吧,劍笛俠馬真不是早死了嗎?”
“沒有,我見的確是馬大俠!而且他就是那天夜裏殺文房四友的那個人!他早就知道我們兄弟的事情,而且為了保護文蒙,他才不惜一切殺了這四個人!”
“這麼說,我們兄弟擔驚受怕的日子不會有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文蒙竟能得武林譜中名列十七的馬真大俠親傳武功,所以我現在還有點做夢的感覺。不過,你沒見著文蒙武功的進境,現在就是我倆聯手齊上,怕也過不了幾招。馬大俠把全部武學都教給了文蒙,卻不讓我們知道他是誰。其用意,弟弟能否猜到?”
“難道他是怕給我們惹麻煩,故意隱瞞的!?”
“是啊!馬大俠的為人,你我向來佩服,由他教文蒙,我們還擔心什麼!”
兩兄弟相視大笑,這種笑已經壓抑在心中二十多年了。試想,二十多年前他們拖家帶口從富裕的江浙悄悄來到這個流民之地,不就是為了保全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