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姨一行人出了機場，就有車子來接他們，將他們送到了一個生態莊園。


    幾天前這裏剛下過一場大雪，現在晴空萬裏，堆積的白雪映襯著藍天，加上周圍色彩鮮豔、充滿異域風情的建築，頓時旅行的感覺撲麵而來。


    莊園的主人熱情地出來迎接他們，這是一個留寸頭、長圓臉、紋著花臂、身材壯碩的中年男人，一雙不大的眼睛似乎因為受不了陽光而時常懵著，給人一種笑意盈盈的感覺，大概因為經常接待遊客，這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性職業表情。


    紮根大西北的縛靈師並不多，這裏的人信仰各不相同，但因為生存環境比較艱難，都講究與大自然和諧共處，敬天敬神，遇到一切事情都認為是天、神對自己的考驗，解決的辦法便是靠一遍遍地奉獻、懲罰自己，來獲得天、神的原諒，很少會想要做點什麼，對抗一下大自然，因為確實也對抗不了，縛靈師在這裏便沒有了用武之地，穆家傳到穆雲臺這裏，包車、導遊、農家樂、倒賣藥材基本變成了他的主業，偶爾主持一些祭祀、祈福的活動，什麼降妖除魔，不如奔小康實在！況且那幅員遼闊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大沙漠、魔鬼城還有雪山，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挑戰的難度級別啊……


    虹姨一聲聲“穆總”、“穆總”把穆雲臺叫得心花怒放，他哈哈笑著說：“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別叫穆總，叫我阿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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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屋外寒風唿嘯，屋內溫暖如春，莊園給客人們大盤雞、手抓飯、烤羊排、馬奶酒什麼的都安排上了，大家相談甚歡，其樂融融。


    比如，葉先生與穆雲臺就烤肉技術進行了友好交流，羅警官告訴虹姨他明天要先去找有關部門溝通溝通，虹姨讓熊老大明天去準備好鑿冰用的工具，幾個下水的人要再多訓練一下潛水衣、潛水設備的使用，因為畢竟誰都還沒有過這麼低溫潛水的經驗，剩下的人要確認好紮營要用的帳篷、爐子、燃料、電源等等是否足夠齊全，白翹有一個艱巨的任務就是負責吸引水怪的注意力、安撫它的情緒，因此他要確保自己準備的食物和花招足夠多，等等等等……


    看他們這麼緊張，穆雲臺很遺憾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他惋惜地說：“你們如果是夏天來就好啦！夏天那水怪活躍一些，天氣好也沒有這麼多額外的後勤東西需要準備！”


    “不過……”他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太妥，又說：“總的來說這事還是難度太大了！光說那個穿刺，找不準部位就是瞎忙活！一不小心給它弄傷了更是責任大了去了！唉……麻煩吶！”


    虹姨看他急於撇清關係的神情，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事兒你幹過吧？不然你怎麼這麼了解？我這個配方，你肯定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因為之前有人按這一模一樣的配方找你買過藥材，對不對？”


    她問的語氣像在閑聊家常一樣輕描淡寫，臉上也帶著迷人的恭敬崇拜的笑容，不會引起穆雲臺的反感，但穆雲臺還是有些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幹笑著迴答：“確實……有過那麼一迴哈哈！真的太麻煩了！我找醫生就費了很大的勁！唉！後來我就說這生意不能做！多多錢都不能做啦！”


    虹姨斜睨著他，心裏暗忖：這個市儈的老油條，不就是想說自己需要拿錢辦事，而且要拿巨多的錢才肯辦事嗎？從他在別的藥材上麵要價那麼狠就可以看出來，以前縛靈師們幾大家族還經�；ハ嗦摻j、彼此照拂，現在，哪還有什麼同仇敵愾齊心協力，隻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幸虧這次來也沒把太大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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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羅警官去景區交涉的時候，虹姨趁機體驗了一把那傳說中造價不菲的高空索道，葉先生也用上了無人機，這種精巧的高科技玩意兒，確實比他自己打著赤膊張著翅膀在那裏飛一圈掩人耳目多了！況且雖然沒下雪了，山下天氣晴朗，山裏卻彌漫著縈繞不去的霧氣，遠處的雪山猶抱琵琶半遮麵，氣溫也很低，這種條件下想開屏一下，進行一場飛行表演，身體再怎麼抗造、再怎麼想逞強，都不太能吃得消啊——連無人機都飛著飛著開始報警了！保存體力幹正事比較重要！


    近年來，景區在冰麵上搞了很多娛樂項目，遊客吵吵嚷嚷的，以水怪喜歡清淨的性子，應該是避得越遠越好，他們就這樣粗略目測了一下，選定了明天要紮營的大概位置。


    虹姨長籲短歎：“這要真的就隻是來旅行的，該有多好！”


    不是嗎，壯麗的風景，清新凜冽的空氣，身邊還有三五好友相伴，如果心中沒有煩憂，時間又非常充裕可以放肆地遊戲人間的話……


    暫時這一切，都還隻是奢望。


    “如果我老了還能有幸平安順遂地活著，我就找個這樣的地方隱居起來！”她幽幽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不是你的性格吧？”白翹悠然笑道：“你那麼喜歡熱鬧，這種地方沒什麼人更沒有酒，生活條件那麼艱苦，物資也各種匱乏，你想搞點什麼發明創造，都缺這個缺那個的，你說說而已吧？”


    葉先生和羅警官沉默著，他們倆一個比一個認識虹姨更久，當然知道她不是說說而已。


    總覺得，這次這件事，令虹姨心頭總憋著一種什麼東西，但沒人知道具體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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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天，封閉的景區一片沉寂，天地間隻有熊老大帶著幾個力量型小妖在孤獨鑿冰的聲音，岸邊厚重的帳篷裏，因為生著爐火，倒是沒那麼寒冷，但也要擔心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拖延了時間，燃料和電源會不夠用，所以大家能省則省，沒有特別鋪張——熊老大：俺的力氣不值錢……


    大福是一隻蝙蝠，正在有條不紊穿著幹式潛水衣，他在今天至關重要，因為需要他先潛到湖裏去，作為一個活體聲吶，靠他發出的高頻聲音，找到一些水裏生物唿吸時產生的氣泡，來判斷水怪的具體位置，如果距離現在鑿的冰眼特別遠，則可能還需多鑿幾個。


    所有人都挺緊張的，大福這個先頭部隊，如果證明如此低溫環境下在水裏根本潛不了多長時間，那麼接下來的一切計劃都會變得不可行，所以虹姨和身為潛水教練的阿西和阿北，一直對著大福千叮嚀萬囑咐，唯恐遺漏哪怕小小的一個細節。


    大福倒是顯得挺放鬆的，身為蝙蝠，他隻是不喜歡水打濕自己身體的感覺所以才不喜歡遊泳，並不是不會遊泳，甚至，他水性還挺好的，至於寒冷，裏麵穿著保暖衣的話其實也還好，同樣身為動物，水怪常年待在冰封的水底下都可以，他憑什麼不可以？他好歹得捍衛一下哺乳動物的尊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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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來了上來了�。�！”


    一群人七手八腳把大福拉上冰麵，後者凍得直打哆嗦，被迅速架到了帳篷裏，半天說不出話來。


    等他緩了好一會兒，虹姨終於迫不及待地問：“找到了嗎？”


    “找……找到了……”大福哆哆嗦嗦地說著：“但……但是……真的太……冷了哎……哎……不是……不是人待……不不不……不是妖……待……待……的地方……”


    葉先生沉默地看了他們半晌，把虹姨拉過來低聲說：“要不，你不要下去了……真的，我擔心你的身體承受不了！”


    虹姨有些困惑地望著他：“我怎麼能不下去呢？隻有我會穿刺�。‰y不成還要你們把它給綁到冰麵上來？那才是我們大家都承受不了的事吧！”


    “不是，惠虹�！绷_警官也上來勸：“這麼說吧，我來做這個惡人，就說今天到這裏為止，我們就這麼放棄了，也沒有人會怪你的，這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是你的義務，確實大家盡力了，客觀條件不允許，誰也沒有辦法，也沒有錯。”


    虹姨扭頭看了看臉上慢慢恢複了一點血色的大福，沉聲說：“可我想試一下。”


    她又兩邊看了看葉先生和羅警官凝重的臉，表情愈發堅定：“如果說盡力，試了，實在沒成功，甘心了，問心無愧，才叫盡力�！�


    葉先生本來還想說，為了兩個陌生人，甚至可以說品格還挺卑劣的陌生人，沒有必要，可看著虹姨那決絕的眼神，又說不出口了。


    “繼續鑿冰去吧�！鞭拵づ裥菹⒘艘粫�兒的熊老大招唿兄弟們，幾個全副武裝、渾身包得臃腫異常、愈發顯得笨拙粗壯的漢子們又頂著寒風出去了。


    虹姨、葉先生、阿西和阿北開始穿潛水衣，白翹則背起了他裝食物的泡沫箱，為了不讓化凍好的三文魚重新被凍上，泡沫箱裹了裏三層外三層的棉被，白翹整個仙氣飄飄的氣質被嚴重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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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咯來咯�。�！”接二連三的鑿冰的動靜，終於引起了水底下的不耐煩，熊老大讓別人都停下來，自己趴下來耳朵貼在冰麵上仔細聆聽，揮手示意大家往遠處散開：“有動靜了�。�！”


    白翹迅速飄到了半空中準備就緒，虹姨和葉先生他們則在遠處另一個冰眼旁嚴陣以待了。


    鑿開的冰眼中，原本趨於平靜的水麵開始變得不安分，有些氣泡冒上來，接著氣泡越來越多，浪花濺起來，伴隨著一陣陣由遠及近、越來越大的聲音，因為整個湖麵此刻還被冰層加了一個厚厚的蓋子，聲音顯得沉悶而難以形容，夾雜著波濤洶湧的水聲，更是充滿神秘和詭異，而令人心驚膽戰，根本控製不了下意識的恐懼和慌張，加上此刻山裏的天氣突然也有了變化，霧氣從雪山上漸漸下來了，整個氣氛陰森起來。


    虹姨不知是冷得還是終於也有些害怕了，腳步忍不住往葉先生身邊挪了挪，葉先生隔著唿吸麵罩看向她，心底騰地升起一股暖流：在這種緊要關頭，她向他挪了兩步！挪了兩步�。�！


    他激動地差點就要一伸胳膊把她攬過來了，一扭頭看見旁邊還有倆人，這才迴過神來：總不能叫她向阿西和阿北挪兩步吧？！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而此刻水裏的聲音也發生了變化，漸漸清晰起來，似乎是一聲聲清亮的娃娃的哭鬧聲，又好像是剛出生沒多久的牛犢的小奶音，反正憨中透著萌，萌中帶著兇，兇中又帶著嬌——感覺更加難以形容，突然就破水而出了。


    伴隨著這聲音出來的，是一顆青灰色的橢圓形的腦袋，似乎因為尋找了挺長時間的出口而有些暈頭暈腦，一出來便搭在了冰麵上，左右探著尋找著，顯得有點，不，很傻。


    “咦？！”白翹看著這顆傻裏傻氣的腦袋，發出詫異的聲音。


    不是說這水怪脖子特別長，好像巨蛇一樣嗎？怎麼探出水麵來，不是一躍幾米高，反而這樣直挺挺搭在冰麵上，像隻呆頭鵝一樣，傳說中水怪的霸氣呢？


    還有啊……他一邊往水怪麵前扔三文魚一邊又震驚地發現，這怪物的牙齒怎麼看著這麼細這麼脆弱呀，好像根本咀嚼不了食物的樣子，更別提撕扯食物了，難怪虹姨讓準備的食物是軟軟嫩嫩的三文魚，他還以為要像傳說那樣，祭祀點活牛啊活羊呢！


    真是隻呆頭鵝，隻會嗦東西！他失望地想。


    餓是真餓著了，這高山極寒之地，一年到頭可供它食用的生物本來就少，還要軟嫩可口好下肚，這個大家夥，這麼嬌氣，也不知道是怎麼在這漫長的年歲裏活下來的，真可憐啊……


    白翹繼續邊扔東西邊走神：我現在就是個無情的投喂機器……總覺得，有點肉疼……這魚看著多鮮美啊！我也想吃~~~不對我現在不用進食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又明白了：這家夥，莫不是已經成仙了，就是不想上天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