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峰的飛毛腿可不是蓋的，上山下山一路衝刺，白如雪在院子裏還沒等半小時，崔宇峰就氣喘籲籲地趕迴來廟裏。
白如雪止不住挖苦：“你趕著立功啊，你拍了這視頻給你領導，領導會賞你一箱老幹媽。”
崔宇峰調勻著唿吸：“我不稀罕立什麼功，我隻是受不了人家用我這林場弄虛作假。”
見崔宇峰忙著換手機卡，白如雪說：“崔宇峰，這個事情我還有個別的法子解決，你要不要聽聽。”
崔宇峰頭也不抬：“你說。”
白如雪望著那廟宇的屋簷，悠悠地道：“崔宇峰，你喜歡錢嗎？”
崔宇峰望著白如雪，傻瓜才不喜歡錢，特別是他當下的崔宇峰。
“哼哼，你是聰明人，用得著我挑明？”白如雪雙手揣著兜在佛像邊轉圈兒，“崔宇峰，和尚有錢……”
崔宇峰不傻，立刻明白了白如雪的意思：“哎，你可別那麼想，我不會去搞和尚的錢，那種事情我幹不了。”
“怎麼幹不了？你們局領導，鎮裏的書記都幹得了，你就不行？”白如雪冷眉冷眼的，她覺得崔宇峰不是老實，是傻。
“我心裏過不了這個坎。”崔宇峰說，“還有，你這也是一廂情願地猜測，我就不信那和尚手眼通天，領導都聽他的。”
“笨啊！領導怎麼會聽和尚的？”白如雪拍著那泥胎菩薩的基座，“領導聽錢的，錢！和尚就是錢。”
“崔宇峰，你都不曉得一個寺廟建成之後多少人得利，明裏暗裏好多利益糾葛。和尚都能開公司上市你曉得吧？”
崔宇峰笑笑：“你和我講這些我也不懂，我也不稀罕那些。”
嗐！白如雪歎口氣，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崔宇峰拿著白如雪的手機拍攝視頻，從廟堂一直繞到佛像的地基後麵，然後攝像頭對準那鐵盒子、袈裟、舍利、刨出的土坑……
搞定！崔宇峰打開qq登錄……
白如雪瞅著崔宇峰qq那企鵝頭一閃一閃，伸過手按住手機：“崔宇峰，你得想清楚了，非得要去匯報？”
崔宇峰說：“白如雪，這事兒你別瞎摻和。”
“你匯報給誰？”
“林副局長。”
林局那張肥肥胖胖和藹可親的臉兒浮現眼前。好吧，白如雪抽抽鼻子，反正老娘是局外人，就當看個熱鬧唄。
崔宇峰忙完，把手機還給白如雪：“謝謝你的手機。”
白如雪本來想說你幹嘛不換一臺智能機，想著這丐幫那個叫窮的勁兒，終究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一臺三蹦子就足夠讓崔宇峰氣急敗壞，還能說什麼呢？
“你跟你領導怎麼說的？”
“就把視頻發了過去，留言，把這兒的情況講了一遍。”崔宇峰說，“走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反正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白如雪隨著崔宇峰往外走，走了小半截路，腦子一抽，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把那視頻上傳到了雲盤。說不清什麼原因，白如雪隻是覺得這麼重要的東西，多少應該留個備份吧……
兩人迴到山下，白如雪活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打不起一點兒精神。頂刺激的事兒被崔宇峰這個呆瓜弄得得清湯寡水，沒點兒興味。
……
崔宇峰好像沒心沒肺似的，加班巡山去了。白如雪靠在場部的椅子上默默想著心事，崔宇峰這一通匯報過去，縣林業局應該有動靜才對，往下，會發生什麼呢？
事情如白如雪所料，第二天中午，一臺麵包車來到了林場，林副局長來了。
林副局長這會兒就帶著司機一個人，林業站老黃和老周沒跟過來。時間不遲不早，剛好趕上中午休息的時候崔宇峰在場部。
崔宇峰上前迎接林局。林局一如上次那樣，樂嗬嗬地和崔宇峰握手，衝著白如雪和藹可親地打招唿。
崔宇峰知道林局來的目的，——那視頻發過去有迴應了。
林局這一次沒有慰問下屬的那份客套了，和崔宇峰寒暄了兩句直接帶著崔宇峰去了辦公室座談，讓司機在門外等著。
見白如雪在院子裏遛達，林局怕白如雪這個神經大條的來事，說，秋蕓，我和小崔談工作，你忙盡管去忙，不用管我們。
白如雪肚裏暗笑，你要忙啥當我不曉得？嘴上卻是說，好，林局你忙。中午要不要在場部吃飯啊？我去菜園子摘點兒菜。
林局說，不用，我工作談完就走，不麻煩你了。
……
林局拉了崔宇峰，倆人在辦公室嘰嘰喳喳開始談話。都不用想，肯定和假和尚準備跳大神的事情有關，白如雪才懶得管呢。
司機在麵包車邊抽煙，見白如雪遛達過來，司機搭話道：“小崔媳婦，國慶節也不下山玩玩。”
白如雪說：“你們林場的小崔是優秀護林員，國慶忙著加班，哪裏有空陪我玩。我一個人下山人地兩生有什麼玩頭。”
司機同情地說：“你們兩口子住這山裏也確實夠悶的，換我，呆個十天半月恐怕就受不了。”
白如雪問司機：“林局怎麼今天那麼匆忙，大過節的上山，連中飯都不吃就談工作。”
司機說：“誰知道呢，大過節的把我也拉上出了趟公差，國慶節我都計劃陪孩子去市裏兒童公園玩的。咳，算我倒黴，8天長假這一來一去浪費一天。”
白如雪明知故問：“什麼事情那麼著急？過完節再談不遲？”
司機瞅了瞅裏屋，悄悄地說：“估摸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吧，聽局裏看門的大爺說，昨晚局裏開會，領導班子開會到半夜，張局和林局還有幾個領導吵架吵得雞飛狗跳，今天一早林局就要車抓我的差……咳。”
“噢？”白如雪感興趣地問，“領導吵什麼吶？”
“鬼知道他們吵什麼。”司機撇撇嘴，“你們呆在這山裏應該也曉得一點點的，張局和林局一直搞不來，幹什麼總是有分歧。我估計是這二級站改製的事情吧。人事方麵領導各有各的小算盤，磕磕碰碰很正常。”
司機衝著白如雪眨眨眼：“林業站要撤了，鎮裏要搞個農業服務管理中心接管我們林場這一攤子。林業站黃站一幫人的去留是個問題，都想迴城不想呆鄉下，忙著跑關係搞調動，嗬嗬。梅平縣林業站帶編製的個個風聲鶴唳，就你們家小崔兩耳不聞窗外事……”
司機點頭表示欽佩：“老實人吶……”
見司機的話題扯到爪哇國去了，白如雪啞然失笑。白如雪心裏清楚，崔宇峰壓根兒都不想離開林場。
司機繼續好心給白如雪出主意：“林局今天來得那麼急，我看，是林局特別看重你們家小崔。你們兩口子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和領導說說，爭取在改製前調迴縣裏去……”
白如雪說：“林局和我們家小崔交往不深，有什麼看重不看重的？”
司機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林局當過兵的，對退伍軍人比較照顧吧。”
想起林局那白白胖胖腆著個肚子的樣子，居然是當過兵的，白如雪莞爾：“上一次來怎麼沒聽林局說呀。”
司機說：“林局和別人不一樣，不是特別喜歡提他當兵的事情。他不提，我們也不好意思說。”
……
場部辦公室裏。
林局點了一支煙：“小崔，我呢，其實和你一樣，曾經也是個軍人。當過兵的人都知道一個道理，要服從大局。”
崔宇峰默然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