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就到了坤寧宮，正和太後說話。


    皇子成婚，第二天帶著正妃進宮謝恩是慣例。本來該先去皇帝和皇後那裏，再去太後那邊。


    隻是現(xiàn)在後位懸置，為免去麻煩，皇帝就去了坤寧宮，皇子帶著正妃直接去坤寧宮謝恩。算是簡化了這個規(guī)矩。


    “五皇子、五皇子妃到！”


    尖細的聲音一響，皇帝與太後停了下話頭，雙雙坐正了身子。


    小太監(jiān)先走了進來，後頭跟著林玦和淩漣。


    林玦始終牽著淩漣。不管淩漣怎麼從他手掌裏抽出自己的手，林玦總能迅速地抓迴來攥緊。


    她不得不提醒他，“殿下，這與禮不合。”


    林玦卻說：“我覺得沒問題。”


    皇帝的視線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頓，很快就錯開。太後則淩厲地看了眼淩漣。


    淩漣頂著太後不善的眼神，隨著林玦行禮拜見皇帝與太後。又接過宮女遞來的茶盞，奉到皇帝、太後麵前敬茶。


    兩位世間最尊貴的人接過茶盞後，抿了口。


    按照規(guī)製，便是長輩賞見麵禮了。


    皇帝賞賜了她一對紫玉鐲子，太後給了她一套碧璽頭麵。兩人又各自說了些祝福告誡的話。


    隨即，候在一旁的宗室長輩將淩漣的名字寫入皇室玉牒，而後離開，將玉牒送迴宗廟供奉。


    寒暄不過一刻，皇帝便借口處理政務準備離開，臨走時把林玦一塊帶走了。


    坤寧宮裏，就隻有太後與淩漣。宮娥與侍從屏息立在周圍。


    “蕭氏，既然你已嫁入皇家就該謹言慎行，過往的不願就該忘記，做一位合格的正妃。”太後語氣不嚴厲，但也不算親近。


    “謝皇祖母教誨。”淩漣低眉順眼，完全不像上次見太後那樣言辭鋒利。


    太後瞧著淩漣的樣子，心裏不舒坦，悶悶的。


    如果說最初她不滿意淩漣的家世，那麼現(xiàn)在是深深的忌憚。


    白玉鳳凰的事，要說沒人安排，怎麼可能？


    可詭異的是皇帝找了那道士，賜婚的旨意還是頒下了，這中間又發(fā)生了什麼？


    董嬤嬤無緣無故的癔癥，她認定是蕭淩漣的手腳，但這手腳太巧妙，她都找不出端倪。


    加之董嬤嬤那時的話，她想忘都忘不掉，至今都記得董嬤嬤說蕭淩漣是精怪。


    所謂天命一說，太後不怎麼信，但神鬼之事，她不得不警惕。


    她隻覺得現(xiàn)在進退維穀，她若是對淩漣下手，不僅她這個孫兒不滿，恐怕連皇帝都會有怨言。


    畢竟世人傳言蕭淩漣有皇後命，皇帝賜婚不就表明五皇子是下一任帝王嗎？


    這種暗示下，一旦她動手，她都能想到皇帝會說什麼：“母後不是想讓玦兒做太子嗎？那破了他正妃的鳳命，是想壞了玦兒的帝王一途？”


    她當然不會想壞了孫子的前途，但真的要放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在孫子身邊，她不能容忍。


    原本隻覺得孫子太過喜歡蕭淩漣，現(xiàn)在覺得一定是蕭淩漣做了什麼，迷惑了她孫子。


    這樣的女人不應該在她孫子身邊，應該斬草除根，免得禍害她孫子。


    太後心思翻轉不定，一聲不吭。


    淩漣乖順地坐著不言語。


    坤寧宮的氣氛一時沉悶起來，侍從們惴惴不安。


    最終太後推說累了，隨口打發(fā)了淩漣。


    眼見淩漣離開，太後深深歎息，她得找一把好刀才行。


    借刀下手，才能把自己摘出來，才能不壞了母子之情和祖孫之情。


    該如何找這麼把刀呢？


    太後望著窗戶外隨風搖曳的牡丹花，陷入沉思。


    淩漣慢慢地走出宮門，上了馬車，坐在裏麵等林玦。


    隻是等著等著，一眨眼就踏入了迷霧裏。


    淩漣挑眉，這是隨時隨地會出現(xiàn)的……夢境？


    不，可能不是夢境……興許是一些與夢境疊加的記憶碎片……


    有時人做夢都不會記得夢中的情形，但那隻是人自己以為，實際那些夢境的碎片都落入了意識海中，一點點沉澱為模糊的記憶，隱入人不自知的領域。


    當有一日，從意識海中撈起這些碎片，拚湊起來，那便是真正的記憶。這其中，興許帶著虛假與謊言，勾勒出某一種真實。


    那麼這一次又是什麼？


    噗哧是刀刃劃開肉體的聲音，漸亮的視野裏是一片刀光劍影。


    “不、不要！錢、這些錢都給你們，求大爺你們饒命啊！饒命啊！”


    “饒命饒命！”


    一群身著粗布衣裳的人正跪在地上磕頭，一群拿刀的人冷笑著砍了一個又一個。


    她動了起來，從腰間抽出銀絲紅鞭，往那群匪徒抽去。


    一條紅影劈裏啪啦砸了下去，抽得那群匪徒抱頭鼠竄。


    “哈！就憑你們這些也敢來打劫？”她笑得張揚，耍的鞭子更是淩厲。


    淩漣看得清楚，不是這些匪徒太菜，是她的武功太好。


    不愧是將軍府的姑娘。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匪徒匆匆逃命去，這些得救的人這會衝著她磕頭拜謝。


    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轉身上馬走了。


    馬騎出去沒多遠，就看到路旁一個昏迷的書生，肩上挨了一刀。


    於是她下了馬，把那書生拖到了一棵樹旁，扯開他的衣服，查看傷勢。


    隨即掏出了藥瓶，將藥粉撒到了傷口上止血。


    藥粉一沾上傷口，那書生渾身發(fā)顫，疼醒了過來。一雙迷蒙的眼似乎失了焦距，嘴裏含含糊糊地嘀咕救命。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有些好笑，揶揄道：“莫急莫急，在救了。”


    見那書生疼得臉發(fā)白，於是她把腰間的銀絲紅鞭塞到書生的手裏，“拿著，疼的話就抓緊，實在不行就咬嘴裏。”


    書生聽話地握住他的鞭子，攥得指節(jié)都白了，可見確實疼。


    她隨意地從書生的包袱裏找到了一件衣服，呲啦撕開當繃帶，替他包紮起來。


    一切處理妥當，已經(jīng)過了半個時辰。


    那書生居然沒有疼得昏過去，死撐著眼皮，但眼神渙散，好像快不行了似的。


    “喂？喂？”她擔憂起來，不會真死了吧？


    遠處傳來馬蹄聲，她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意外自己的仆從正趕來，思忖片刻，將書生扔到馬背上，自己跨上馬，驅馬繼續(xù)前行。


    風塵一路飛揚，轉眼是滿鼻的藥香。


    “他就留在你們這裏好好照顧，藥錢我留下了。至於其他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們……”她沒說下去。


    掌櫃、小二異口同聲：“小的明白。姑娘放心，濟民藥堂會好好照顧這位公子。”


    她點點頭，瀟灑地轉身離開。


    迷霧瞬間湧來，淩漣又清醒了。


    馬車輕輕晃動，林玦坐在一旁翻著手裏的書冊。


    “醒了？皇祖母沒有為難你吧？”他側頭看向她，柔聲問。


    淩漣盯著他打量，最後搖頭：“沒有，皇祖母隻是叮囑我做一個合格的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