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出來不過百裏,便又有人唿救,而且聽聲音……
劉暮舟當即一頓,思前想後,並未換迴道袍。反正都這會兒了,誰認出我來,又如何?
雷霆一瞬便落在金水河上方,劉暮舟循著聲音望去,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有半截兒胳膊被個金色大鯉魚咬著,整個人泡在河裏,眼瞅著就要被拖下水了。
見雷霆至此,老人趕忙求救:“道友,道友救命啊!”
劉暮舟微微一笑,點頭道:“道友莫急,就來,”
說著,劉暮舟並指便有一道劍氣劃出,金魚立刻分做兩半。
老人好不容易掙脫,這才費力禦空而起落在岸邊,衣裳都變成了金色,但肌膚之上並未沾染。
他趕忙一轉身,換上個粗布衣裳,而後才對著慢悠悠走來的劉暮舟重重抱拳:“多謝小道友搭救啊!老夫許和,見過道友了。”
劉暮舟點了點頭,抱拳迴禮:“老人家不必客氣,江湖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再平常不是了。”
也就是客套一番,哪想到這老家夥竟然抓著袖子太瘦開始擦眼淚了。
“道友這話真是暖人心窩子,這年頭像你這般熱心腸的人,可是不少見啊!唉,我一個壽元所剩無幾的散修,看得那個眼色……我都不想提了。”
劉暮舟還是微微笑著,看了片刻之後,隻問道:“既然進了這處地方,老道友自然也是為找尋機緣而來的吧?我家裏也有個老東西,不過相比老道友,他混賬多了。所以老道友若是不嫌棄,可以與我同行。”
但話鋒一轉,劉暮舟又笑著說道:“隻不過,我也是來碰碰運氣,若是危機時刻,我不一定能像此時一般,顧上老道友。”
許和趕忙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進這裏一夜又是半天,折磨的我這把老骨頭啊,算是夠嗆。還機緣呢?我都不想那個,能平安出去我就燒高香了。看來我這一生就沒有四境機緣,出去之後我就迴老家,落葉歸根算了。”
老人看了一眼劉暮舟,又問道:“道友年紀輕輕,修為如此之高,想來也是一方天之驕子吧?”
劉暮舟一樂,搖頭道:“算不上,我姓付,單名一個寢字,我與老道友一見如故,此後若是同路,直唿其名即可。要是不叫我名字,可就是瞧不上我了。”
老人聞言,哈哈一樂,“什麼話,隻不過付……付寢老弟這名字,倒是有趣。”
可劉暮舟卻一本正經道:“絕不是占道友便宜,家父是個商人,一生都在跑商,多是露宿荒野不能安寢,故而給我起名為寢,就是希望我到哪兒都能安然入睡。”
老人長歎一聲:“大人總是擔憂孩子嘛!付寢老弟,咱們能遇見也是緣分,也別道友長道友短了,我托個大,喊你一聲老弟,你若不嫌棄,就喊我一聲老哥如何?”
劉暮舟樂嗬不止,點頭道:“行啊,但老哥年長我,直唿名字就可以,要是再這麼客氣,許和老哥就是不認我這個朋友,我立刻立刻!”
老人也樂嗬不止,但瞧著略顯僵硬,可劉暮舟都抱拳了,他也隻能抱拳迴禮,笑著說道:“那就聽……聽你的。”
哪成想劉暮舟一瞪眼:“老哥,你這就看不起我了,我沒名字嗎?你也別叫我老弟,你年長於我,說了直唿名字就行!”
說完之後,劉暮舟板著臉,其實心裏笑嗬嗬,看你怎麼辦?
結果許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哈哈一笑:“付寢啊!你這脾氣不行,總這麼說話,容易把人架起來的。”
劉暮舟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而後微笑道:“許老哥又不是外人,老哥就放心與我同路,付寢一定護你周全。”
許和笑著點頭,皮笑肉不笑。
好在是劉暮舟沒有繼續說,於是他趕忙開口說道:“我看許多人都往北方去了,或許北邊有什麼機緣存在,我們也北上?”
劉暮舟點頭道:“好,那就隨我北上,我們去瞧瞧。”
本來想再占點兒便宜的,但是想來想去,差不多得了。
隻不過,劉暮舟突然抓起許和,冷不丁便禦劍而起,雖然飛不高,但速度快啊!
許和先是一愣,還沒明白怎麼迴事呢便發現自己跟個風箏一樣飄起來了,關鍵是前方雷霆躥動罡風劇烈,不過幾個唿吸便差點兒把他撕開了。
許和使勁兒抓著劉暮舟胳膊,一臉驚慌,喊道:“付寢老弟,付寢,慢點兒,付……”
劉暮舟像是沒聽見一樣,一味的加速。
速度比不上外界,卻也遠比禦風要快,不過一個時辰便走了千餘裏。
在翻過一座大山之後,劉暮舟突然停了下來。
咚的一聲,許和落在了地上,頭發淩亂,麵色發白。
這一個時辰,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渡劫。
劉暮舟則是舉著酒葫蘆,憋著笑望向北邊兒。
他咋可能不知道許和很難受,就是要讓他難受啊!
隻不過他這會兒沒空跟許和玩笑,因為金水河的源頭,就在眼前。
劉暮舟本以為會是一座大山,結果到這裏一看,發現源頭是一片湖泊,沒有多大,也就是占地方圓十幾裏而已。那麼大的一條河,金水不斷從金湖壺口外泄出來,如此之大的流量,水位竟然分毫不減?
金湖再往北方不遠便是一座如同城牆的大山,雖然無法以神識探視,但那處地方想必就是這方天地的北邊邊界了。
看了一會兒,劉暮舟忍不住呢喃一句:“古怪。”
來時見的那片湖,莫不是一片淨土?那裏的水可沒被金子汙染。
另外……暖竹前輩說的化金符會在何處?這裏怎麼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進來之前穀雨所言,這秘境北邊會是祭天金人出現的地方,南海國針對獨孤家的算計,會在這裏開始,所以巢燕很早就知道真正有機緣的地方,是北方。
又灌了一口酒,劉暮舟笑盈盈轉頭,望向許和。轉頭之後立刻做出個驚訝表情:“許和老哥,你……你這是?”
老人低頭時麵色還有些僵硬,但是一抬頭就換做了笑臉。
“沒,沒事,付寢啊,你就是傳說中的劍修吧?這速度真是……不瞞你說,我這輩子頭一次有這種感覺,都快吐了。”
劉暮舟趕忙彎腰走過去,一臉愧疚,“哎呀呀!是付寢考慮不周,實在是……”
話沒說完呢,許和便擺了擺手,“無事無事。”
說著,許和站了起來,長歎一聲之後,取出了煙桿子。
劉暮舟見狀,一臉詫異:“老哥也好這口兒?”
許和也是詫異:“你年紀輕輕的,別不是也好這口吧?”
劉暮舟哈哈一笑,點著頭,也取出了煙桿子。
許和愣了愣,笑著取出自己的煙葉,“來來來,嚐嚐我的,我這雖然算不上什麼好煙,卻是自己種的。”
劉暮舟點頭道:“那得試試。”
很快,兩人已經站在金湖邊上,吞雲吐霧了起來。
幾口之後,許和望著湖麵,笑盈盈道:“老弟,我明明瞧見很多人都北上了,你說到這裏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
劉暮舟也皺了皺眉頭,“是啊,我要是猜的不錯,北邊那座大山就是這方天地的盡頭了,為什麼……”
正說話呢,一陣破風聲音自南而來,劉暮舟轉頭一看,卻瞧見個綠衣女子飄飄然落地,腳踝還綁著一根五彩繩。
哦,這是青崖山那個誰誰誰。
劉暮舟眨了眨眼,心說八寶那小子,多半是被迷了心了,那就逗她玩兒一玩兒。
於是劉暮舟猛吸了一口煙,轉頭望向胡茄,微微一笑之後便扯著嗓門喊道:“這位道友,咋個迴事,怎麼到這兒沒去處了?你知道咱們該往哪兒走不?”
胡茄聞言,瞇著眼睛望向劉暮舟,隨後冷笑一聲,猛然躍起一個猛子紮入湖中。
臨進去前,胡茄平平淡淡一句:“倆傻帽兒!”
而此時,數道身影先後禦風趕來,為首一人掃了一眼許和,之後便先後鑽入湖中。
劉暮舟看得清楚,一共九人,穿著製式錦衣,連佩戴的橫刀都是一個樣式。
想來這就是南海國的手段所在了。
劉暮舟迴頭看了一眼許和,笑著說道:“那姑娘一定不是說咱們,看來湖底別有洞天,要不然咱們也去瞧瞧?”
許和聞言,先是點了點頭,而後才又取出裝煙葉的袋子,笑著說道:“別別別,再緩一閘,我再抽一袋煙,這把老骨頭許多年沒遭方才那等……還是緩一緩,緩一緩。”
說著,他笑嗬嗬遞去煙葉,“付寢啊,陪老哥一袋?”
劉暮舟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啊!”
兩人坐在湖邊吞雲吐霧,而不遠處有兩個人趴在大石頭後麵。一大一小,一個少年人,一個嘴裏叼著野草的布衣青年。
少年又往湖邊瞅了一眼,而後皺著眉頭,看樣子十分不解。
“段大哥,我怎麼有點兒糊塗啊?老的管小的叫父親,小的管老的叫老哥,這……”
一邊頭發似雞窩的青年取下野草,咧嘴笑了笑,輕聲道:“這輩分兒我也暈,哪曉得人家是什麼新配方呢?不過那個背劍的,看樣子有點兒像近幾年總會出現在青玄閣山水見聞的……”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李代!”
少年猛的轉頭,隻一眼便樂開了花。
“呂師姐、燕兒師姐,是你們啊!”
李代身邊的青年撓了撓頭,微笑道:“找著師姐了?那你就跟好,我走了。”
李代一愣,“段大哥,你等會兒,咱們……”
他本想說咱們可以同行的,可他轉頭之時,方才還在此地的年輕人已經沒了蹤跡。
呂玥一個瞬身到此,先是看了一眼湖邊的背劍青年,隨後以心聲言道:“韓道友,燕兒,他既然故意甩掉了你們,這會兒就別主動往上貼了。大家都是煉氣士,來日方長,出去你們再聚吧。”
韓放撇了撇嘴,心說誰願意搭理他?
倒是巢燕,此時以心聲說了句:“大哥哥,注意看湖麵呀!”
劉暮舟心中一樂,這丫頭,算是變著法兒在不壞規矩的前提下教自己怎走?
呂玥則是望著李代,問道:“無事?”
李代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奇異色彩,也轉頭看了一眼湖邊劍客,而後瞇了瞇眼,冷笑著點頭:“無事,師姐,我們下去吧。”
但一句話說完,李代便略微一踉蹌。
呂玥趕忙上前攙扶,巢燕也一臉擔心,翻手取出丹藥走過去,二話不說便塞進了李代嘴裏。
看著李代吃下藥丸子,巢燕才看向呂玥,言語之中略帶埋怨:“從小就是病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來你就讓他來!”
呂玥眼神複雜,既沒答複,也沒迴頭去看巢燕。
反倒是李代,擠出個笑臉,衝著巢燕說道:“燕兒師姐,你別這麼說,我也是想長長見識嘛!”
就在李代眼中閃過異色之時,坐在湖邊的劉暮舟猛然察覺到了一種熟悉氣息。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在一瞬間就想起了那道氣息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
當年龍背山下,黃術的那隻金缽。金缽之中有西天羅漢,高位卻是留給黃術的如來!
那處缽盂之中的氣息,與此時劉暮舟感覺到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此時呂玥已經帶著三人走到了湖邊,誰都沒看向劉暮舟,但呂玥卻說了句:“李代啊,你記不記得你入門多久了?”
李代有些疑惑,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但他還是答複道:“封山之時我被帶迴山門的,今年都是第九年了。不過來的時候我才四歲,有點兒……有點兒記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
此刻巢燕一撇嘴,嘀咕道:“我比他早入門三天,一開始就沒這個毛病,自打去過一次龍首峰就……”
話未說完,呂玥已經瞪眼看來,巢燕隻得撇了撇嘴,沒再繼續說話。
片刻之後,既然相繼鑽入了湖水之中,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劉暮舟猛吸一口煙,望著湖麵,微微笑了起來。
李代?呂玥這是想告訴我什麼?難不成,我可以再殺某人一次?
此時許和長歎一聲,站起來後微笑道:“走吧,咱們也去碰碰運氣。”
劉暮舟點了點頭,剛要起身,卻聽見許和笑盈盈問道:“付寢,頭不暈嗎?”
劉暮舟才站起來,聞言之後,搖了搖頭:“不暈啊,怎……”
一句話沒說完,咣當一聲,劉暮舟直挺挺倒向後方。
此時此刻,許和麵色已然冰冷,老邁身影逐漸變作年輕人。他望著劉暮舟,忍不住破口大罵:“商人是吧?安寢是吧?小王八蛋,老子當你祖宗都綽綽有餘,你還想當我爹?”
他迴頭看了一眼,沒好氣道:“幹瞅著啊?進去啊!”
說罷,他抓起劉暮舟的小腿,一個瞬身就往湖對麵去,在靠岸處一頭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