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不敢有絲毫懈怠,一路往上方的密林深處鑽去,一口氣跑出二三十米遠,才在一叢灌木叢旁蹲下。仔細傾聽,發現沒有葫蘆蜂追來的嗡嗡聲,他這才站起身,提著撿迴來的火槍,朝著張晨軒走去。
僅僅過了短短四五分鍾,張晨軒的整個腦袋似乎又腫大了一圈,看上去愈發像一團髒兮兮且正在快速發酵的麵團。
宋陽看到張晨軒大汗淋漓,唿吸也越來越急促,連忙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張晨軒費力地迴應道:“我覺得胸口悶得慌!”
宋陽意識到,這些癥狀並非是要變成超級英雄的征兆,而是蜂毒在不斷擴散。如果不盡快就醫,情況可能會變得非常棘手。
張晨軒的體質似乎對蜂毒格外敏感,這類人往往被馬蜂蜇一下,產生的癥狀比常人強烈得多,也危險得多。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登最高的山,潛最深的海,戲最兇的鯊魚,跳最高的樓,熬最晚的夜,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的勇士,是敢捅最大的馬蜂窩!
很明顯,張晨軒與勇士沾不上邊,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倒黴蛋,走路時無意中的一次拉扯,就捅到了那麼大的一個馬蜂窩。
宋陽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眼下能做的,就是趕緊攙扶著雙眼已經腫成一條縫的張晨軒,趁著他還能行走,盡快返迴村子。
幸好,這裏離村子不算遠,找到山路往迴走,不到半小時就迴到了大村子。
此時,正是上工的村民從田地收工迴來的時候。看到宋陽攙扶著走路搖搖晃晃的張晨軒來到皂角樹旁的場子上,並扶著他靠坐在皂角樹下,周圍的人紛紛圍攏過來。
“這是怎麼迴事?”
“這是被蜂蜇了吧?”
“整個人一下子胖了至少三十斤,你這是吃了啥,長這麼快!”
……
眾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有人幸災樂禍地調侃。
宋陽沒心思跟他們閑扯,看到王嶽的媽媽許少芬扛著鋤頭從遠處的土路上走來,他趕忙擠出人群,朝著許少芬跑去。
“阿姨,您看到張晨軒的媽媽了嗎?”
“看到了,剛才她和我一起迴來的,路上看到田地裏的豬草,她說要去摘兩把,我就先迴來了……你這麼著急,出什麼事了?”
“我上山時碰到張晨軒被葫蘆蜂蜇了,蜇得很嚴重,看他這樣子,得趕緊送醫院!”
許少芬嚇了一跳:“我去叫吳巧花!”說完她轉身就跑。
宋陽則跑迴皂角樹下,見張晨軒連坐都坐不穩了,估計走去醫院是不行了,趕忙找人準備牛車。
等吳巧花心急火燎地趕到時,宋陽已經讓人在牛車裏鋪了些鬆毛,把張晨軒抬上了牛車。
看到自己的兒子已經意識模糊,吳巧花不敢耽擱,雇了人趕著牛車,快速向公社趕去。
宋陽沒有一同前往,他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跟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提著槍往迴走,途中遇到了迴來的王嶽。
王嶽也看到了牛車裏的張晨軒,隻是吳巧花走得匆忙,他沒來得及詢問情況。
這段時間王嶽沒去上工,而是跟著村裏的石匠師傅,柳坡準備蓋房子的材料。他力氣大,揮舞著大錘敲打石頭,幹得十分順手。
見到宋陽,他隨口問道:“陽子,張晨軒和他媽媽怎麼迴事,你知道嗎?”
宋陽簡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王嶽聽後目瞪口呆:“這家夥也太倒黴了……話說迴來,他從哪兒學的開山口訣?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道!”宋陽搖搖頭。
類似這些東西,一般人還真不容易接觸到。
宋陽初步猜測,張晨軒可能遇到了一個有巫獵傳承的人,但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想深究。
“那葫蘆包大不大?你有什麼打算?”
顯然,每年在吃蜂蛹季節中“幸存”下來的人,對捅馬蜂窩都有著深深的執念,王嶽也不例外,他對那個葫蘆包充滿了好奇。
山村裏有一種獨特的童年迴憶,不是小時候在雪地裏用簸箕和玉米粒捉斑鳩;
也不是小夥伴們在竹林裏挖竹鼠時,看著竹鼠從洞裏竄出,大家因害怕被反咬而猶豫不決,最後竹鼠跑掉的遺憾;
而是在某個午後,捅了葫蘆包後被葫蘆蜂蜇得哇哇大叫,好不容易逃脫後互相埋怨的場景。
宋陽和王嶽小時候一起捅過馬蜂窩,長大後也沒少一起燒馬蜂。
那些敢冒著風險去動馬蜂窩的人,除了對蜂蛹的垂涎,說不定還帶有一種被蜂蜇的“受虐”心理。
宋陽和王嶽對蜂毒的抵抗力還算不錯,被蜇上兩三下,也就腫個兩三天就消了。主要是他們有不少實戰經驗,對他們來說,一把火就能輕鬆解決問題。
蜂蛹,那是山裏讓人難以忘懷的美味,唯一的缺點就是比較費油。
兩人沒少因為偷拿油去炸蜂蛹而被家裏長輩責罵,不過長輩們吃起油炸蜂蛹時,也吃得津津有味。
“當然有打算,那葫蘆包有背篼那麼大,蜂蛹很飽滿。”
“那可不能錯過……晚上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白天去燒馬蜂,宋陽不想冒險,尤其是那個外殼已經被撕開的葫蘆包,稍有動靜就會湧出幾十隻蜂,防不勝防。
但晚上就不一樣了,葫蘆蜂在黑暗中看不見,去燒的時候更容易躲避。
有王嶽幫忙照應,自然是再好不過。萬一不小心被蜇得嚴重,也有個人能幫忙,就算隻是幫忙打個手電照亮也行。
“那晚上我等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弄迴來後,我先拿到鎮上看看有沒有人收,能換成錢最好,換不了再拿迴來吃。”
錢還是很重要的。
王嶽也不例外,他家正在蓋房子,正是用錢緊張的時候。
如果能賣出去,宋陽打獵的收入又能多一項來源,現在正是吃蜂蛹的季節。
山裏的馬蜂很多,不管是地下的還是樹上的蜂巢,宋陽和王嶽都有辦法對付。
如果能賺錢,那將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當然,那些長在高樹尖上和懸崖峭壁上的馬蜂窩,宋陽絕對不會去碰。這年頭沒有防護服,爬到樹上或懸崖上去捅馬蜂窩,簡直就是拿命冒險。
後世有不少穿著防護服掏馬蜂賺錢的人,還時不時聽說有人被蜇死或摔死。
宋陽可不想冒這個險。
兩人約定好時間,王嶽忙著迴家吃飯,宋陽也往家走去。
到家後,看到宋建國在柿子樹下抽煙,宋軍在柴房邊砍柴。
宋建國看到宋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眼趴在狗窩邊休息的四條獵狗:“事情辦好了?”
“還算順利!”
宋陽走到柿子樹旁,把雙管獵槍靠在一邊,在柿子樹根旁坐下。
在屋裏幫李嘉怡做飯的王靜雅聽到外麵的聲音,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對著李嘉怡說:“兒子迴來了,多做點飯!”然後端著菜出來,準備到屋子邊的水溝去洗,路過時順口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有點事耽擱了。”
他本想趁機說說馮曉萱的事,想了想,覺得還是先找機會和馮學文見個麵,把事情進一步確定下來再說。
王靜雅也沒多問,自顧自地去洗菜了。
一家人迴來得早,應該還不知道張晨軒的事,宋陽便簡單提了一下。作為生產隊長,宋建國應該了解村民的大致情況。
聽到宋陽說張晨軒被馬蜂蜇了,宋軍也湊了過來,問這問那,他還挺在意自己這個玩伴。
聽完後,他搖了搖頭:“希望這家夥沒事。”
宋建國瞟了他一眼:“所以說,陽子不讓你跟著打獵是有道理的……你看看張晨軒,自己不懂打獵,隻看到別人進山輕鬆,就弄把火槍,牽條狗就往山裏跑,以為這樣就能行。
前段時間才被野豬拱了,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往山裏鑽,看看這次他長不長記性。
這孩子一點都不踏實,吃不了苦,沒本事,還總想著投機取巧,天天好高騖遠,想著一下子賺大錢,兩次了,差點把命丟在山裏。”
這一番話讓宋軍接不上話,隻能悶頭迴去繼續砍柴。
宋陽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兩個小侄女,便問宋軍:“哥,兩個小家夥呢?”
“在屋裏呢!”宋軍隨口答道。
宋陽提了獵槍進屋,四處看了看,還是沒看到,便又問李嘉怡。
李嘉怡說:“在房間裏,不知道在幹什麼,進進出出的。”
宋陽點點頭,走到櫥櫃邊,把裏麵的麥芽糖拿了出來。一摸,發現兩斤麥芽糖已經少了小半,頓時猜到,兩個小家夥肯定早就發現了,應該是躲在房間裏偷吃呢。
“這些麥芽糖留給兩個小家夥吃!”
他把裝麥芽糖的布袋子遞給李嘉怡。
李嘉怡打開看了一眼:“怎麼舍得買這麼多?”
“別人送的,沒花錢。”
宋陽笑了笑,然後迴頭朝著宋軍他們兩口子的臥室喊道:“兩個小饞貓,快出來!”
不一會兒,兩個小家夥從隔壁房間門口探出頭來。
宋陽一看她們黏糊糊的嘴巴,就確定她們偷吃了,於是走過去把她們拉了出來。見她們小手藏在背後,神色慌張,繞到身後一看,發現兩個小家夥手裏都拿著被咬得黏糊糊的麥芽糖。
他揉了揉她們的腦袋,溫柔地笑道:“本來就是給你們的,慌什麼。麥芽糖不能多吃,對牙齒不好,以後每天隻能吃兩三塊,知道嗎?”
聽宋陽這麼說,她們的神色才放鬆下來,紛紛點頭。
“好了,吃完糖去把手和臉都洗幹淨,別弄到衣服上,洗不掉……去玩吧!”宋陽囑咐道。
兩個小家夥把糖塞進嘴裏嚼著,歡快地跑了出去。
吃過飯後,宋陽沒有急著進山。反正暫時沒什麼事,他便前往麻柳坡,幫王嶽幹些蓋房子的雜活。
宋陽建房的時候,王嶽一家沒少在有空的時候來幫忙,這份人情自然得還。
一直忙到傍晚,兩人各自迴家吃飯。宋陽把準備帶去的工具和行李放進背篼背著,提著獵槍,帶著四條獵狗,來到大村子場子邊。和王嶽碰麵後,兩人趁著天還沒黑,快步向村子北邊的山裏走去,準備去燒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