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禦緩緩睜開眼睛，剎那間，那對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有赤色流光一閃而過，轉(zhuǎn)瞬即逝。


    石室內(nèi)寂靜無聲，唯有被霍禦無意識吸引而來的火靈力凝集成了一道道流光，環(huán)繞在他身側(cè)，將他那張始終平靜無波的麵容映照得愈發(fā)清晰。


    霍禦垂下眼瞼，感受著體內(nèi)那如洶湧潮水般澎湃的靈力——分神後期。


    距離他開始閉關(guān)到突破，不過短短十年歲月。


    對凡人而言，十年時光足以讓世間滄海變桑田，物是人非；但對修真者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未滿六甲子。“


    霍禦低聲自語，聲音在空蕩的石室中迴蕩。


    三百一十一年，這是他踏入道途至今的時間，比起前世突破分神後期的時間，足足提前了四十餘載。


    如此驚人的修煉速度，倘若傳揚出去，隻怕整個修真界都要為之震動。


    霍禦對此卻並無多少驚訝之色，他的神魂早已是大乘，肉身修為的追趕，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前世，他四百歲便突破大乘，已然是驚世駭俗；而如今，霍禦能清晰地感知到，以目前的速度，最多再過十年，他便能再度踏入大乘期。


    然而霍禦並未急於繼續(xù)修煉，也沒有立刻出關(guān)。


    他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修長的手指輕搭在膝上，白色衣袍紋絲不動，整個人如同一座靜默的雕像，緩緩闔上雙目。


    他在凝神迴溯此次閉關(guān)時所見的一切。


    那些“記憶”仿佛一直存在於他的意識深處，隻不過此前從未被他察覺，如今，這些碎片如星火般在他的腦海中閃爍，逐漸浮於水麵。


    ——仙界、仙人，以及那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世界。


    霍禦仔細(xì)迴憶了那段“記憶”中出現(xiàn)的仙君仙號：玄冥、青霖、玄霄、垣嶽、南明，以及最後被垣嶽提及的九寰與禦衡。


    其中，南明玄炁仙君與九寰禦劫仙君，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在古仙界的遺跡中，他早已在石碑所留的幻象中，目睹過這二位留下的幻影。


    南明主掌火德，九寰則是在古仙界尚存時坐鎮(zhèn)升仙臺，掌管下界修士的飛升事宜。


    餘下的五位仙君中，玄霄、垣嶽與禦衡這三個簡稱，霍禦也曾在萬兵塚的水晶柱上見過其完整的仙號：玄霄庚辰仙君、垣嶽九垓仙君、以及禦衡造化仙君。


    唯有玄冥與青霖這兩個仙號，於他而言是初次聽聞。


    霍禦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明悟。


    從這些仙號中所含的信息，再結(jié)合那段“記憶”裏所目睹的一切，不難做出推斷：玄冥、青霖、玄霄、垣嶽與南明是執(zhí)掌五行的仙君，分別掌管著水、木、金、土、火五行本源。


    更耐人尋味的是，玄冥與青霖將下界飛升者稱作“地仙”。從他們話語間透露的信息來看，這些仙君與地仙之間存在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或許正是南明曾提到過的“仙位“。


    ——“仙位不滅，即便仙體隕滅，千年之後亦會重生。“


    南明幻影所說的這句話在霍禦腦海中迴響。


    那些高居仙位之上的仙君，顯然並非來自下界的飛升者，這便是他們與地仙最為顯著的區(qū)別。


    從那些零星的隻言片語中，霍禦還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個關(guān)鍵信息：從對應(yīng)之“道”飛升的地仙，進入仙界之後，便會去往掌管對應(yīng)仙位的仙人麾下。


    倘若霍禦前世成功飛升，以火入道的他，此刻或許早已成為了南明麾下的眾多地仙之一。


    ——隻不過霍禦如今已經(jīng)知道了這是不可能之事。


    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拚圖碎片，正在他腦海中逐漸拚湊成一幅驚人的圖景，而這一切，都與他的身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係。


    那個被仙君們聯(lián)手締造的世界，毫無疑問就是如今的蘊靈界。而像蘊靈界這樣的世界，在當(dāng)時便已經(jīng)有七十二個之多。


    霍禦看到的那段“記憶”中，那個初生的世界內(nèi)僅有最基本的五行架構(gòu)作為支撐，其中沒有生靈，沒有靈力——以及最重要的，沒有人類。


    顯然，主掌五行的仙君們僅僅負(fù)責(zé)搭建起世界的“骨架”，而賦予其“血肉”的工作，則是由垣嶽仙君口中的九寰和禦衡來完成。


    而霍禦，就是當(dāng)年被投入蘊靈界的火之本源。


    霍禦的神識在自己頭頂那枚璀璨奪目的金色棱晶之上，那【飛升無望】四個刺目的大字，依舊如附骨之疽般，頑固地烙印在天道值旁，顯得格格不入。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其中真意——他那金色的天道值與旁邊始終如一的批注，並非自相矛盾。


    那【飛升無望】四個字始終未曾改變，並非是天道厭棄，不願讓他飛升，而是因為他從誕生之初，便注定與飛升絕緣。


    因為他是這方世界的根基。


    倘若他成功飛升，離開此界，蘊靈界便五行缺一。


    五行是構(gòu)成世界的基石，他們相生相克，共同維係著天地的平衡，即便是微小的此消彼長，都可能引發(fā)世界的巨變。


    若是五行之一直接消失，整個世界恐怕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霍禦攤開手掌，一縷赤色的火苗憑空而生，在他掌心躍動，圍繞在霍禦周身的流光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他內(nèi)心情緒的波動，頓時旺盛了幾分。


    作為這個世界的火之本源、世界的根基，他注定要與此界共存亡，永遠(yuǎn)無法超脫。


    霍禦望著掌心跳動的火焰，目光中交織著複雜難辨的情緒，那赤色的火光躍動在他的臉龐之上，勾勒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至此，霍禦身上的一切異於常人之處，此刻都有了答案：


    為何他對火之一道的領(lǐng)悟遠(yuǎn)超常人，仿佛與生俱來；為何此界火靈力皆聽他號令，如臂使指；為何在他兩世的修行曆程中，從未遭遇過瓶頸的阻礙，甚至所有修真者在大乘期之前都必將經(jīng)曆的天人五衰，也從未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


    ——因為從一開始，霍禦就不是真正的“人”。


    南明仙君被“發(fā)配“至古仙界，皆因他失了火靈，導(dǎo)致仙界火德有虧，五行失衡。


    而他意外遺失的火靈之所以千萬年來都未被尋迴，是因為它早已偽裝成匣中的太初真火，瞞天過海，成為了七十二下界中，其中一個世界的基石。


    ——或許，並非真的瞞過了所有仙君的眼睛。


    青霖仙君在將其投入新創(chuàng)造的世界之前，似乎已然察覺到了這道火之本源的真正身份；而在升仙臺縱觀七十二界中一切的九寰仙君，大概也早有察覺。


    然而，他們倆卻不約而同地選擇將真相隱瞞，不告知南明：


    他苦苦尋找的火靈就在蘊靈界中。


    霍禦，便是那個火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