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霍禦隻是緩緩收起掌心躍動的火焰,他輕輕揮手,環繞在周身如絲帶般纏繞的火靈力也直接消散一空。
而後,他便走出了閉關之所。
久違的天光自蓮池頂上的空隙傾灑而下,宛如金色的絲線,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霍禦站在自己閉關的石室門口,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對麵的石室之上。
那裏一片靜謐,沒有絲毫聲響,他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龍煜城的存在,那是一種超越了五感、源自靈魂深處的微妙聯係。
在霍禦閉關的時候,丙午年已悄然過去,卻平靜得不可思議。
洞府依舊完好如初,蓮池氤氳著靈霧,波光粼粼,冰晶蓮在陽光下舒展著晶瑩剔透的花瓣,一切都與他閉關前別無二致。
霍禦靜靜地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安寧,仿佛體內某個長久躁動的部分終於找到了歸宿,歸於平靜。而這一切,皆是因為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半身正在不遠處。
霍禦垂眸,靜靜地望著池中自己的倒影。水麵上那張熟悉的麵容,此刻看來竟有幾分陌生。他伸手輕觸水麵,漣漪層層蕩開,瞬間模糊了水中的倒影。
若是霍禦先前尚不明白他對龍煜城這種奇異的感應源於何處,那麼在他明晰自己的身份之後,一切便如撥雲見日般清晰透徹了。
龍煜城修為的迅猛精進,自己長久以來內心的躁動得以平複,皆是因為龍煜城吸收了一絲太初真火。
作為從太初真火中誕生的火靈,他與本源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無法割舍的聯係。
甚至前世那近乎偏執的飛升渴望,或許也是為了尋迴自己在仙界那遺失的“身體”,那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完整自我的缺失。
霍禦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龍煜城閉關的石室,他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獲得這一縷太初真火的。而且,龍煜城所得到的太初真火,僅僅是其一小部分,與當初被他所替代的那道原本要作為蘊靈界基石的太初真火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卻讓他靈魂深處那個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空洞,終於被填滿。
這種感受,宛如漂泊經年的孤舟,在漫長得幾乎遺忘了陸地模樣的航行中,早已習慣隨波逐流的孤寂,抬眼卻突然望見熟悉的燈塔光芒。
霍禦靜靜地注視著對側的石室,感受著一牆之隔傳來的感應,他並沒有打擾龍煜城,隻是這樣靜靜地站了片刻,便轉身離開洞府。
……
“尊主!”
在洞府外,左護法早已守候多時。見霍禦現身,他立即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禮。
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慮,衣袖上還沾著晨露,顯然已在此等候多時。
然而,霍禦的目光卻並未在左護法身上過多停留,而是越過他,徑直投向東方天際。
隻見東方的蒼穹此刻已化作一片赤金汪洋,璀璨的金光如洶湧的潮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整片天空。
雲層被染成流動的金箔,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使得原本明亮的日光在這金色天幕下都黯然失色。
更驚人的是,這異象不僅限於天際——整個蘊靈界中的金靈力都旺盛遠超以往,地生五金,各種金屬礦石如同雨後春筍般,不斷在大地中湧現。
哪怕是距離異象極為遙遠的第一峰底下,都憑空生出了數條金屬礦脈。
霍禦身形一閃,瞬間飛至第一峰的上空,白色的衣袍在金色天光的映照下翻飛。
他的神色平靜如水,波瀾不驚,仿佛眼前這震撼人心的景象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因為這一幕,在前世他便已見過——
天權正在渡劫。
修真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其本質便是將人類那脆弱的軀體,曆經千錘百煉,修至無限接近於仙體的境界。
每一次境界的突破,都意味著距離“人”的本質又遠了一步,距離“仙”更近了一步。
而在漫長的修道之路中,分神至大乘這一關,無疑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自踏入分神期起,所有人類修士必須先後直麵那令人聞之色變的天人五衰:
其一為心衰,心魔如洶湧的潮水般叢生。這些心魔,或是源於內心深處的恐懼與欲望,或是往昔經曆的痛苦與遺憾,皆在此刻化作猙獰的幻影。
其二是肉衰,血肉開始腐朽,生機如同退潮的海水,以驚人的速度從肉體中流失。
其三是靈衰,體內的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潰散,修為急劇倒退。
其四是神衰,識海幹涸,神智逐漸昏聵,思維開始混亂,記憶變得模糊,感知也日漸遲鈍、退化。
其五是魂衰,神魂萎靡不振,命火如風中殘燭般搖曳欲熄,這是天人五衰的最後一劫,亦是最為艱難、最為兇險的一劫。一旦命火熄滅,神魂便會徹底潰散,最終結局就是身消道殞。
唯有成功渡過天人五衰,修真者方能徹底摒棄作為“人”的那一部分,褪去凡胎的束縛,迎來最後的天劫。
渡得過,則能登臨大乘之境,自此在蘊靈界中問鼎巔峰,逍遙於這方天地;或打開天道之門,飛升仙界。
渡不過,便身死道消,歸還一身靈力於這方世界。
此刻的天權,正是已經結束了天人五衰,即將直麵最後的大乘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