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一列身穿吉服的宗婦正朝著內務府安排的用膳處走去。
安陵容低垂著頭,她正想著提鈴之刑。
這提鈴之刑須由犯錯宮女,兩手提鈴壺,鈴壺重十斤,雙手平舉,在夜間從乾清宮門走到日精門、月華門,然後迴到乾清宮前,聲音需要緩而長,口中高高背誦女德又或者女誡,口中背誦聲要與鈴壺聲一同唿應。
這種刑罰,難就難在錐心,受罰的宮女要麵對的是小宮女小太監嘲諷的眼神,於阿箬來說,也算是一種敲打罷。
人教人不會,事教人會好些。
突聽恆親王福晉問話,她溫順的作答道:“多謝五嫂提點,我知曉。”
在途經荷塘的時候,才見那一望無際的清淺荷塘之中,荷花有的已經凋謝,但荷塘周圍聚集了一群人,正手足無措的看著荷塘內裏,層層水麵透過,一層層水泡從底下翻湧了上來,敬嬪在荷塘一邊焦急得不停唿喊:“快!
“快,溫宜落水了。”
落水?
恆親王福晉帶頭,安陵容幾人聞言都不約而同的小碎步急促挪動,來到了荷塘的跟前,才見有個小太監已經跳下了水中,在水中浮沉了許久,才反手拖著溫宜身子,朝著荷塘的岸邊,被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扶上了岸。
安陵容站在一旁,看了眼那荷塘,便是之前恭定落水的荷塘。
此時敬嬪眼中著急,懷中摟著一身濕漉漉的溫宜,溫宜此時雙目無神,渾身軟趴趴的靠在敬嬪的肩頭,從人群之中閃過一個身影,身上背著藥箱,看樣子是太醫院之中新來的太醫。
這太醫將溫宜倒轉了過來,手捏成空心狀,朝著後背拍了拍,直到溫宜口中吐出了一口汙水。
這一行人才匆匆將溫宜送到了敬嬪的宮中,隻有安陵容站在一旁,看了看那荷塘旁邊軟泥的痕跡。
才不動聲色的收迴了視線,反正她如今人不在後宮,後宮之中的事與她何幹?
看來,後宮清明之後,很多人會生出了其他的小心思。
一行人去到了用膳處,此時些許命婦都規矩的坐在此處,偶有相熟的命婦用完膳,三五成群離去。
此時,安陵容即將抬步跨過門檻,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輕喚:“諴親王福晉,可能移步?”
待安陵容迴眸之時,看到的卻是青櫻,隻是此時身後已經沒有阿箬了。
安陵容還當她想通了,是,說來安陵容對待青櫻是有著提點之意,昔年受太後教導,她也願太後的後人能夠聰慧,她想聽聽青櫻要說些什麼。
她循著青櫻的方向而去,二人並肩走著,誰也不先說話,一道磁性的聲音率先打破了這個氛圍,青櫻眼中帶著惱怒,她看著安陵容:“諴親王福晉,阿箬生性心直口快,這提鈴之刑,可能減輕?”
“這樣的刑罰,日後讓阿箬一個女兒家,如何在王府之中立足?”
“諴親王福晉身在高位,可否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阿箬?”
“這事我不好去提,諴親王福晉可能念在太後娘娘的份上,放過阿箬一馬?”
安陵容心頭被失望之色籠罩,當青櫻提及太後娘娘四個字的時候,她轉頭看向了青櫻,喉頭的話幾次欲言又止。
到了最後化成了一句輕歎:“青櫻格格。”
“恐怕不能,你與你身旁奴婢的情分那是你的,不能強加在本福晉的身上。”
“諴親王福晉為何不能如我一般顧念著情分?”青櫻驚訝問道。
“阿箬同我從小一同長大,諴親王福晉身為女子,可知曉這提鈴之刑無亞於是在羞辱阿箬?”
“諴親王福晉出身於壽康宮,這層關係也算得很近,是否能網開一麵?“
“青櫻格格。” 安陵容唇角微揚:“若是青櫻格格覺得日後入鴻親王府,阿箬沒有立足之地,自可為阿箬議親,換個得力的丫鬟,入鴻親王府!
“可!鼻鄼焉裆蛔儯骸翱砂Ⅲ杷貋頍o錯,隻不過有些短處,諴親王福晉你這是不想讓阿箬好過麼?”
安陵容淡淡勾唇:“青櫻格格,想不想阿箬好過在你!
“恆親王福晉有一句話說的極好,奴婢無狀,主子連帶擔責。”
“青櫻格格既然看重情分,那便將情分進行到底!
“隻是青櫻格格可知,為何佛龕上端坐的神佛能憐憫世人,可是因那神佛的慈悲?”
安陵容說完,便轉身再不看青櫻一眼,這那爾布的女兒,讓安陵容一時心頭有些無力,旁的貴女遇到了這樣自傲的奴婢,迴到府中便會處理了,誰料這青櫻日日帶在身旁,好不好的就拿情分二字說事。
情分?
不是神佛,就別留著所有禍端。
佛龕之上的神佛能憐憫世人,被世人所供奉,可不是因為那慈悲心。
而是那背後的實力,觀世音大士的三十三法外化身,才是他能端坐在蓮花臺,躋身諸天的原因。
然不成,隻靠那可憐的慈悲心?
無權之時,情分最是虛假。
有權之時,情分又最是難言。
安陵容走後,青櫻站在原地呆呆站了許久,她有惱羞成怒之狀,阿箬雖然心直口快,但是她所言非虛,富察瑯嬅論出身,遠不如她。
她此時心中充滿了怨懟,她為什麼要嫁給弘時?
難不成都是宿命麼?
隻是這諴親王福晉根本都不懂她,又或者,懂她的人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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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用過膳後,迴到了寶華殿,那爾布夫人見著安陵容,瞳孔之中帶著異樣。
端妃未來,敬嬪也未來,跪了一下午,便出宮了。
才出寶華殿,便看著允袐正站在寶華殿的門前,雙手環在胸前,身後還跟著安子軒。
安陵容跨了過去,行至允袐的身旁,敦親王福晉本來有話要說,見到這一幕,生生止住了步子。
安陵容夫婦二人,沿著長長的宮道,一並朝著紫禁城的門前走去,就在此時,允袐突然出聲道:“今日下午,敬嬪被抬上了妃位了!
“溫宜也被送到了敬妃的宮中。”
“溫宜被送到了敬妃的宮中?”安陵容蹙起了眉毛,心中暗道:“難怪敬嬪同端妃下晌的時候都未來寶華殿中,原來竟是出了這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