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依舊肆虐,天地間一片蒼茫。
三十裏外北境軍營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高聳的了望塔上,士兵們三三兩兩的緊貼著站在一起,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營帳之間,火把在風雪中搖曳,勉強照亮了這片冰冷的土地。
軍營中央的主帳內,並沒有因為鬱若然是一軍主將而格外溫暖或舒適。
帳內的燭火嗶剝地響著。
沙盤前,鬱若然一身盔甲冷肅,臉側還帶著些凝固的血跡,映襯得他本就冷峻的麵容更添幾分淩厲。
“諸位將軍對現下的情況有何看法。”
鬱若然的聲音低沉而冷冽,在帳內迴蕩,緊鎖的眉心像是也夾雜了這北境凍人的風雪。
帳內幾名將領麵麵相覷,神情凝重。
片刻後,一位稍顯年輕的將領上前一步,額角還帶著一道尚未痊愈的刀痕,抱拳道:“將軍,我軍糧草告急的信息已經於八日前傳迴都城,現如今糧草尚未抵達,可我軍僅剩的糧草已經告罄,明日的早膳怕是都難以做出來。”
鬱若然聞言,眉頭皺得更深,手指在沙盤邊緣敲擊著,發出沉悶的聲響。
帳內氣氛愈發凝重,仿佛連燭火都因這壓抑的氛圍而變得黯淡了幾分。
“糧草……”
鬱若然低聲重複了一遍,站在沙盤左側的李牧暗自看了他一眼,拱手沉聲道,
“消息於八日前傳迴都城,若是朝廷第一時間派遣車隊,算來應該也要到了,可北境近日大雪不斷,軍營前又有一線天作為天然屏障,車隊就算來了,想要過來怕也是難以抵達。”
“這……”
“李將軍說的有些道理。”
“那該如何是好?明日突厥的進攻定然不會有所停歇,可如今……”
“元帥!此事該如何是好!”
沙盤前,一名上了年歲的將軍對著鬱若然拱手問道。
李牧的視線在這人和鬱若然身上看過,正想拱手攔下外出探查迎接的事宜,一聲唿喊便夾著唿嘯的北風砸了進來。
“報!元帥!軍營五裏外有一隊車馬靠近,是否派遣士兵前去探查!”
鬱若然聞言,眼中驟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刀般射向帳外,“立刻派遣斥候前去探查,務必確認對方身份!”
“是!”
傳令兵領命,迅速退出帳外。
帳內幾名將領的神情也隨之緊繃起來,李牧此時握緊的雙手倒不顯得有異樣。
鬱若然轉身幾步走到案桌後倒交椅上坐下,低垂著眼眸似是半闔著眼,“諸位將領各自找地方坐下吧。”
將領們對視一眼,雖然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遊移,但還是選擇相信他們的主帥。
李牧拿來軟墊在火把前坐下,整張臉完美地隱藏在燭火的陰影下,自然也掩去了他突然變得扭曲的麵孔。
……
北境軍營前。
江遇叫停了車隊。
鬱三心中一緊,幾步迴到江遇身側,“小公子?出什麼事了?”
“無事。”江遇向後招了招手,示意身後的鎮北軍將僅猶在昏迷中的越景天押過來,“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帶什麼證明身份的東西,令牌或是手諭之類的東西。”
兩名鎮北軍架著越景天,聞言鬱三上手在他胸前一寸一寸摸過去,最終在腰間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
“還真有東西,小公子!”
江遇眸光沒有任何變化,抬了抬下巴,“拿出來,一會要用。”
“是。”
鬱三江一塊雕刻了龍紋的玉佩握在手中,轉身麵向江遇問道:“小公子,可要繼續行進。”
“嗯,走吧,不過可以慢下來了,應該快有人來接應我們來,也讓兄弟們緩緩。”
“是!”
天色暗了下來,風雪卻沒有絲毫停歇,依舊毫不留情地朝著人臉上砸,唿嘯聲越發大的北風像是一把把刺骨的尖刀,刮得人骨頭縫都透著疼痛。
正行進間,前方的風雪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江遇立刻抬手示意車隊停下,目光凝視著前方,片刻後,兩人小隊從風雪中衝出,正是兩名斥候。
“前方何人?報上名來!”
江遇從鬱三手中拿過玉佩,語氣平靜道:“本殿奉父皇之命運送糧草,可是鎮北大將軍的手下的士兵?”
騎在馬上的斥候瞇起眼睛,看清那玉佩上的龍紋後,沒去看江遇麵罩下的臉便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清晰。
“末將參見二皇子殿下!”
江遇微微點頭,語氣依舊平靜,“不必多禮,糧草已到,速速帶路,引我們入營。”
斥候連忙起身,抱拳應道:“是!殿下請隨我來。”
說完,兩名斥候翻身上馬,卻並未跑起來,在前方慢慢引路。
鬱三見拉開些距離,退迴江遇身邊,低聲問道:“小公子為何自稱是二皇子?”
江遇覷他一眼,再說話的聲音像是夾了北境的風雪般冷,“記住,此行沒有江遇也沒有大將軍府的私衛,更沒有鎮北軍參與進來,隻有他二皇子。”
鬱三隻當江遇不想在朝廷麵前過多顯露,垂首應下並傳達了下去。
風雪中,車隊緩緩前行,江遇幾人眼前終於出現了北境軍營的火把。
一時間,所有人緊繃了一路的神經終於稍稍鬆懈些許。
兩名斥候夾馬上前,向守衛說明來人身份,擺放在軍營前的障礙物立刻被士兵挪開,夾道目視著浩浩蕩蕩的糧草車隊進入軍營,眼中隱隱泛起了熱淚。
來了,朝廷的救濟終於來了,他們的苦熬沒有白費!
江遇的目光在夾道兩邊越來越多的士兵臉上掃過,疲憊和風霜雖然侵襲了他們的身體,精神上的光芒卻從那一雙雙閃亮的眼中泄出。
片刻後,江遇收迴視線,叫住了神情同樣激動,看上去是要去匯報的兩位斥候。
“本殿有要事需對鬱將軍親言,還請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