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驕飛身鑽進京兆府,落在偏院時竟有些站不穩。
還好夭夭溫柔的扶了他一把。
她已在院子裏等了很久。
“這麼早就迴來了?”夭夭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天亮才會迴來呢,莫雨沒留你過夜?”
徐驕身子一晃,摘下浸滿血的頭套:“大姐,你沒看到我傷的不輕麼,差一點就死了。”
“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你還沒死,豈不是更值得。”夭夭扶他進屋:“真是搞不明白,我讓你去殺納蘭雪,沒讓你和莫雨勾勾搭。唉呀,狗,果然是養不熟的。有個漂亮女人一招手,搖著尾巴就跑了。司馬三娘的話,一點也不假……”
徐驕吐出一口濁氣。他想不到,自己已經破入宗師,雖然差了一個“大”字,怎麼就能差這麼遠。
都是宗師境,一個級別的。即便有差,至多也是成敗的區別,而不至於生死。但安慕海出手,若非寧不活擋住,那一下就真的要迴老家了。
他哪裏知道,宗師之前頂多算是修武。破入宗師,才是修道的起點。一字之差,宛如雲泥。
就像運動員一樣,前者是業餘,後者是專業。而專業之中,也有省級,國家級,世界級的區別。
徐驕雖破入宗師,也隻是邁入專業的門檻,頂多算個省級運動員。而如安慕海,寧不活,五爺一流,已經是國家級。
大宗師,乃是絕對高手。是一個人,能夠達到的最高水準。其上雖然有聖人境,但聖人乃是眾生敬仰,超凡脫俗,不可單以“人”論之。至於真人境,所知者更少。因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講,那已是傳說。
人們相信這個傳說,非是因為親眼所見。隻不過傳說中,修羅山之祖,開朝明君之師,鬼王之師祖,就是個真人境。
明君自不必說,鬼王修為不容質疑,而唯一能與鬼王相提並論的,便隻有山主。
這三個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其中兩個就活在當世。所以,人們才相信,聖人之上,確有真人。
徐驕調息許久,才把體內翻滾的氣血壓下去。
夭夭一直在旁守著,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快感。
徐驕歎一口氣,風靈衛有安慕海坐鎮,惹不起呀,惹不起。
“納蘭雪沒殺掉,還差點丟了命,是安慕海麼?”夭夭看他神色稍緩,便出言相詢。
徐驕點頭:“安慕海是個大宗師,你怎麼沒告訴我。”
“我也不知。”夭夭說:“三娘查過此人。隻說安慕海乃是海後親信,風靈衛創辦之初,便是他來執掌。此人才智,心機,皆為上佳。但竟是大宗師修為,確實在人意料之外。”
“不但是個大宗師,還是個很厲害的大宗師。”徐驕說:“百裏諸侯便是敗在他手上,而被風靈衛所擒。莫雨說:他隻用了兩招。”
夭夭皺眉:“兩招?百裏諸侯也是大宗師,安慕海這麼可怕麼……”
徐驕說:“我在他手下,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那不是很正常。”夭夭說:“這下糟了,我聽說莫雨和納蘭雪自小由安慕海帶大,視如己出。你是幹了什麼壞事,惹得安慕海對你痛下殺手。此人若是個嗜殺之徒,也不會能隱藏修為到今天……”
徐驕無語,自己什麼也沒幹。至少,什麼壞事都沒幹。
夭夭又說:“多了一個安慕海,百裏諸侯非得救出來不可,不然,僅憑一個風盜,怎麼應對風靈衛三個大宗師。”
徐驕說:“怎麼救?那可是風靈衛南衙,又有安慕海坐鎮。除非讓風盜直接打進去,拖住安慕海,你去對付納蘭雪,我去對付莫雨……”
夭夭立刻否定這個想法:“南衙大牢,乃是用障魂木所製,專克人身真氣,天涯海有秘法,不受其效。可我們不行,何況風盜已離開帝都……”
徐驕驚道:“他走了,怎麼不通知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夭夭說:“你隻要聽話辦事,別的不用你管。當下首要,是救出百裏諸侯。”
徐驕煩的撓頭:“還要救?”
夭夭冷冷看著他:“風靈衛召迴六大司,加上安慕海就有三個大宗師。而我這邊,隻有風盜和殺門之主殺南天。到時候,若不能將大宗師全部牽製住,一個大宗師的能力,就能壞掉我的計劃。”
徐驕說:“安慕海坐鎮南衙,怎麼救?”
“我隻是讓你救,怎麼救那是你的事。”夭夭說。
這話聽起來很熟悉。好像曾經有個女人對他說:我隻是要你賺錢,怎麼賺錢,那是你的事。
夭夭看他一臉的為難,又說:“我倒是有個主意。”
“大姐,你是一把手,有想法就說呀。”
夭夭邪魅一笑:“莫雨被你哄的那麼高興,她那麼信你,不如抓了她,把百裏諸侯換出來。”
徐驕愕然:“這法子行麼?如果我是安慕海,好像不會用一個大宗師換一個後天巔峰的左司……”
夭夭冷著臉:“我說的話,你好像都沒有記住。莫雨和納蘭雪自幼跟著安慕海長大,他視如親生,怎會不救她。”
夭夭眼睛半瞇著:“你是覺得此法不可行,還是舍不得下手?”
徐驕看她一眼:“你看我像那種為美色所惑的人嗎?而且你長得這麼美,整天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我現在看任何女人,都沒有一點感覺。”
夭夭冷笑:“那可說不準。莫雨的美,可是勝過我一條街呢……”
“你?”徐驕有點憤慨:“你又催動奪情蠱,侵犯我隱私。”
“哼,西城五爺說的對。奪情蠱可信,不代表中了奪情蠱的人也可信。”夭夭說:“不是所有的狗都忠誠,即便是忠誠的狗,也未必什麼時候都聽話。”
徐驕憤怒無語,但心裏也不敢亂想,生怕惹了這小妖精。
夭夭看他萎靡挫折的樣子,頗有些滿意,忽然問:“我和莫雨真的差了一條街?那是多遠呢,十裏長街麼?”
徐驕說:“沒有,是我瞎說的。”
“實話麼?你清楚的,你心裏怎麼想,我全知道。”
徐驕說:“所謂差一條街,不是從街的這頭到那頭。隻是從街的這一邊,到另一邊,也就幾步路的距離而已。”
“那還是差。”夭夭說:“你不想動莫雨,那就算了。總之要救百裏諸侯出來,如果不行,那隻能我來。”
“你來?”
夭夭說:“你下不去手,就隻能我親自來。綁了莫雨,換迴百裏諸侯。不過那個時候,安慕海換迴去的隻能是個死人……”
徐驕長歎一聲,覺得長路漫漫,前途渺茫,看不到翻身做主,打倒帝國主義的希望。於是不再多說,閉上眼睛,運轉心法,專心療傷。
夭夭本要離開,走到門口時,又返迴來躺到床上。心想:這京兆府連個像樣的高手都沒有,還得我親自給他護法……
風靈衛南衙。
安慕海迴來的時候,莫雨緊張的要命,問:“人呢?”
安慕海搖頭。
納蘭雪驚道:“跑了,能在您手下逃走?”
“他本來必死,哪知寧不活突然冒出來,攔住了我。”安慕海看向莫雨:“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莫雨說:“都是誤會。”
“那樣還能誤會?”納蘭雪說:“我晚去一會兒,都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莫雨說:“你不知道,人家是為了我這老毛病,哎呀,不說了,說不清……”
安慕海皺眉:“他是誰?”
莫雨把臉轉過去,顯然不願迴答。
納蘭雪說:“有那樣看病的?我看你是被騙了,小雨,人不可輕信,男人更不能信……”
莫雨說:“知道,我又不是個孩子。”她不願談這件事,幹脆就迴房歇著。
納蘭雪搖頭輕歎:“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那樣天真……”
安慕海沉吟道:“那人和射殺你的是同一個人。我隻是好奇,寧不活為何要出手阻止我。”忽地眼睛一亮,自語道:“是他?”
納蘭雪問:“誰?”
安慕海說:“徐驕。寧不活此人不愛管閑事,即便是武道院的人,他也不會插手。但徐驕例外,那可是他至交好友徐之義的兒子,他豈會旁觀……”
雞鳴三遍,旭日初升。
徐驕仍在靜忘用功,大宗師的手段,傷沒那麼容易好。夭夭也不打擾他,而是出了房間,坐到院子裏,守著不讓別人打擾。
三貓和小山本要找徐驕,被夭夭擋了迴去。
夭夭說:“不要耽誤他養傷。”
隻這一句話,兩人就明白:昨晚去風靈衛殺納蘭雪,定是沒有成功。
也不多問,按照原本的計劃,兩人分頭行動。小山繼續把守南門,三貓則領著玄甲軍,根據北擇無人的名單,將那些隱藏最深的風靈衛暗探一一揪出來……
這注定是個忙碌而又熱鬧的一天。
三貓抓的第一個人,就是大理寺少卿——柳林澤。
當玄甲軍圍住大理寺的時候,常奉安氣憤不已。大理寺是三法司之首,沒有明帝旨意,即便是風靈衛,也不能擅闖。當他得知來意,震驚超過了一切。
大理寺少卿柳林澤,竟會是風靈衛暗探。說出去誰會信呢,一個從四品的官員,竟會是大理寺的鷹犬。要知道,風靈衛的左右司,也不過是個正四品而已。
常奉安很難相信,隻是柳林澤並不否認,他說:“即便本官是風靈衛,那又如何。衛戍衙門,還能管到本官頭上。”
三貓拿出捕快腰牌:“現在是京兆府請你,衛戍衙門隻是協辦。”
柳林澤說:“既然是請我,那就等我辦完手中的事,然後自會去京兆府。”
三貓嘿笑一聲:“好!”
徐驕叮囑過,今天不為抓人,隻為把這些暗探,一個個的挖出來,曬在太陽底下。
不過兩個時辰,三貓就已經把六部各院轉了個遍。然後是南城各大宅院,公侯之家。這一下,帝都整個開了鍋。人們驚愕於風靈衛的手段,耳目之廣,連宗親皇室都有安插。
而那些公卿大員,更是心寒,原來自己一直活在風靈衛的監視下。
不管這是風靈衛擅自所為,還是明帝授意,都是絕不能允許的。六部主官齊赴徐府見徐元,要再來一次內閣議事。
不過,這一次,沒有海後。
日過中天,徐驕的傷才好了七七八八。自尊又一次遭受打擊,即便破入宗師,在大宗師麵前,依舊是個廢物。
就像之前的人生,無論怎麼努力,依舊爬不上去。無論怎麼拚搏,還是在最底層。
可怕的不是這種無奈,而是當習慣了這種無奈,反而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努力,就能改變。如果不能,隻能說明你的努力還不夠。
這句話聽起來有道理,但總覺得惡心。
徐驕覺得,自己再一次陷入到這種怪圈中。
房外響起熟悉的聲音,是明居正。
自從夭夭和薛宜生搬到京兆府這個偏院,他每日必來。
徐驕聽到薛宜生的聲音說:“最好的辦法,自然是用羽蛇之筋,其堅韌有力。接筋續脈,可如常人。”
“沒有別物可替?”
“有,猿猴之筋也可。”薛宜生說:“隻是其靈性差了許多,即便為你接筋續脈,仍需拐杖相助,可保二十年無虞。”
明居正苦笑:“也就是說,四十歲後,我還要變迴殘廢。”
薛宜生歎息道:“倘若你傷的時候找到我,便無需這麼麻煩了。”
“多謝神醫。”明居正客氣道:“徐驕不在麼,我想見他。”
“我哥在,我去叫他出來。”這是笑笑的聲音。
徐驕皺眉,能聽出這聲音裏的春情。
妹妹呀,你看不出明居正是個渣男麼?
“徐驕不方便,有事和我說。”這是夭夭的聲音。
徐驕心道:還好有夭夭。不然我正療傷呢,突然跑進來,岔了氣息,說不定又要吐血。
又聽明居正說:“那等方便再說。有些事,我已有了想法……”
徐驕喊:“請明大人進來。”
明居正已經想好了怎麼對付天涯海,逼他們交出羽蛇筋。
此人卑鄙無恥,這樣的人想出的主意,一定很絕。
推開門,笑笑攙著明居正進來,
徐驕一皺眉,冷聲道:“放手!”
笑笑立刻鬆開,明居正整個人明顯的晃了一下,笑道:“你怎麼一點道德都沒有,不知道關愛殘疾人?”
徐驕哼了一聲:“你有殘疾人證麼?我記得你說過,沒有這個證,即便手腳斷了,也不能被認定為殘疾人。”
明居正艱難移動身子,坐下來:“我說過的話很多,可你偏隻記得這個。你的兄弟,帶著捕快和玄甲軍,把帝都鬧了熱鬧。你卻待在房裏,清閑的很,這可不像你……”
徐驕示意笑笑離開,看她的樣子,是真的動了春心,這可真麻煩。
等笑笑走了,明居正忽然壓低聲音:“我已經有了計劃,要不要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