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雲霆心中大石落地,他低頭收拾東西,「殿下,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喜歡你。」
裴嬰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卻又覺得如果自己不再說些什麼,這塊木頭就要帶著他裝滿點心碎屑的小布包翻窗戶走了。
他伸手在晏雲霆肩上點了點,「你上次說,要給我帶北疆的烈酒,還作不作數?」
晏雲霆正低頭撿著地上的碎瓷片,聞言一怔,沒想到裴嬰還記著這件事,他點頭,「我既答應了你,說話自然是作數的。」
裴嬰仰頭倒在床上,他盯著頭頂用金線繡著海棠花的床幔,對晏雲霆說道,「我還從未去過北疆呢,父皇總說我小,連宮城都鮮少準我出去。若是有日你又要去那邊,可記得要告訴我,帶著我一起去。」
晏雲霆悶笑著搖頭,「你既不會騎馬,又不會上陣殺敵,帶你做什麼?」
裴嬰翻身坐起,「你別瞧不起人,我師承劍宗尉遲豐,若是到了戰場上,說不定你還沒我厲害。」
「好啊。」
晏雲霆眼裏流露出些許笑意,「待你腳上傷好,你我在這院裏比試一場。」
說罷他收拾了東西就要走,裴嬰下意識要去捉他衣角,卻還是礙於腳傷隻能坐在床沿。他踟躕半晌,別別扭扭問他,「明日......你還來嗎?」
晏雲霆反問,「你讓我進門嗎?」
裴嬰仰著頭看他,屋中的燭火像是在他眼中被揉碎了,折射出斑斑點點的螢火,他這樣好看,微張的唇像熟透了的野果,想必咬下去汁液也是甜的。
晏雲霆喉頭一動,不知為何上前將他鬢間一縷亂發別到耳後,裴嬰一點點睜圓了眼,卻也沒有避開,他抬頭望著晏雲霆,紅霞順著脖頸緩緩爬了上來。
他捂住通紅滾燙的臉,將腦袋埋在了膝蓋上,半晌才悶悶小聲道,「不讓。」
晏雲霆反而笑了,「那我還是翻窗進來吧。」
裴嬰兀自埋著頭也不去看他,心跳如擂鼓,想著晏雲霆生了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誰能想到他竟也會做出這翻人家窗戶的勾當。
他聽麵前沒了動靜,抬眼一看,屋裏除了自己已沒了旁人,不知何時晏雲霆已經離去,還不忘小心將窗戶關好。
裴嬰低頭望著自己腳踝上未幹的藥膏,心道這人真是來得悄無聲息,走得也是悄無聲息。
晏雲霆出了永和殿時天色已晚,盛夏之時便是連晚風都是溫熱的,將他一顆怦怦亂跳的心灼得生疼,他的指尖還殘留著莫名的清香,裴嬰像是用花的汁水灌養大的,嬌嫩又張揚的小東西。
迴去的路上他碰到了晚歸的燕晁,他像是在燕泓風那裏聽了訓,臉色有些陰沉。晏雲庭向他行了個禮便要離去,才走了兩步便被燕晁叫住。
燕晁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今日去了何處?怎麼身上帶著股子香味?」
晏雲霆朝他笑了笑,「天黑路滑,摔進花叢中了。」
第三十章 裴晚竹,是我的字。
盛夏將至,烈陽當頂,那樹上蟬鳴嗡嗡令人好不厭煩,直教人心頭火起了又滅,滅了再起。
樹木枝葉終於褪去了春日的稚嫩,大片濃綠深綠暈染在一起,仿佛多看一眼,就將眼底都映上這般濃艷的顏色。
隻是夏日的風也是寂靜的,午後悠悠吹來一縷,卻讓人覺得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在燃燒,野花也無精打采地垂下頭去,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潮濕的泥土裏才能多得一絲清涼。
裴嬰素來怕熱,俞國所處西南,夏日潮濕悶熱,光在房裏躺著不動也能出一身汗。他本以為來了這北地的陳國,盛夏總能涼快一二,卻不想北地熱起來才是真真要了人命去,在那太陽底下站一會兒,裴嬰就覺得自個兒就像話本裏見不得烈日的鬼魂,變成一縷青煙消失了。
晏雲霆來找他時,裴嬰正靠著冰盆搗冰碗,小瓷碗裏裝了淺淺一層冰沙,上頭淋了些牛乳,又加了切碎的水果裝飾,裴嬰夏日保命,一靠冰盆,二靠冰碗。
自從裴嬰腳傷好後,兩人果然比試了一場劍法,裴嬰不敵,敗下陣來。他大為光火,原來在俞國時他還從未在劍術上落人下風,如今到了陳國,卻讓晏雲霆十招之內打落了他手中長劍。
晏雲霆見他惱怒,便笑著將劍遞給他,「你是皇子,他們哪敢讓你輸,自然是百般謙讓,又不敢讓你看出破綻。」
裴嬰不服,非要憑本事贏了他不行,這比著比著,兩人也就漸漸熟識起來。
晏雲霆進到這永和殿中來,裴嬰穿得清涼,兩隻長袖挽到了肩頭,他不知從哪裏搗鼓來了一隻翠玉鐲,涼生生綠幽幽地戴在腕上。
裴嬰抬頭看他一眼,便懨懨揮手,「走開走開,一看見你就覺得熱。」
晏雲霆看見他麵前放了冰碗,伸手拿了起來,「迴迴來見你就是吃冰碗,你那腸胃受得住嗎?」
裴嬰自知搶不過他,坐在靠椅裏有氣無力地抱緊了冰盆,把臉貼了上去,「熱啊——」
晏雲霆將冰碗放得遠了些,見裴嬰恨不得能將臉都埋在冰盆裏,他笑了笑,「你既真這麼怕熱,那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怎樣?」
午後正是最熱的時候,裴嬰本不想動,可左右也無事可做,便答應了晏雲庭。
陳國不比俞國可容他放肆,裴嬰來到這裏已有兩個多月,卻也一直沒去其他地方走動。
晏雲霆帶他去的地方是禦花園西側的一片竹林之中,那裏竹影斑駁,全靠牆角一條幽徑才能深入,因此知道此處的人少之又少。竹林茂密,將頭頂烈陽遮了個嚴嚴實實,徒留透過層層竹葉投在地上的一處淺淡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