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嬰唿出一口氣,隔著屏風對燕晁說道,「不必進來了,今日我在庭院中舞劍,現下有些乏了。方才失手打碎了茶碗,一會兒讓他們收拾便是了,不勞奉之擔憂了。我已歇下,有什麼事你明日再來吧。」
燕晁心有不甘,已到了這裏,不進去看他一眼豈能甘心?
他剛往前邁了一步,就聽裴嬰一聲長嘆,「奉之啊,你若執意在我就寢時闖入,那隻好明日去拜見陳帝,好當麵問一問他,堂堂東宮太子,無故擅闖坤澤臥房,是何道理呀?」
燕晁腳步一頓,短短幾息的功夫麵上神色已是轉換好幾番,這幾日燕泓風就因自己成日纏著裴嬰,荒廢了學業,將他狠狠斥罵了一頓。若是裴嬰真將這檔子事告到他那父皇麵前,隻怕又要被關進東宮反省。
燕晁生了退意,便假意訕訕一笑,丟下句「告辭」,就灰溜溜地逃出了永和殿。
這廂燕晁已走,裴嬰也輕舒了口氣,他靜坐了一會兒,聽到門外沒了動靜,這才掀開被子,讓晏雲庭鑽出來。
晏雲霆在被子裏悶了半天,頭發也亂了臉也紅了,兩人一時都不知說什麼話好,晏雲霆更是傻站在床前,似乎連手放在哪裏都不知道了。
裴嬰輕咬了下唇,天色都晚了,他還未曾用過晚膳,這會兒已是覺得有些餓了,也正是巧,這個念頭剛剛閃現過腦海,他的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
晏雲霆隻見一層血色迅速從他脖頸蔓延到臉上,最終連眼皮都紅了,裴嬰幹咳一聲強掩尷尬,剛要出聲驅客,就看見晏雲霆遞過來一塊糕點。
「芙蓉酥,你喜歡嗎?」
第二十九章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兩人並排坐著,吃完了晏雲霆帶來的芙蓉酥。
最後隻剩一塊,兩人都伸手去拿,指尖碰到了指尖,愣了一瞬便都抽了迴去。晏雲霆不敢直視他,將最後一塊芙蓉酥往裴嬰手邊推了推。
裴嬰胃口小,被糕點囫圇填了個飽,隻是這時見晏雲霆有意讓著自己,心裏倒也是美滋滋的,拿了那芙蓉酥在手,一點一點小口咬著。
芙蓉酥是陳國的糕點,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也覺得新奇,較之方才要開懷不少。裴嬰將最後一小口芙蓉酥送進嘴中,拍掉手心裏的殘渣,伸手拉了拉晏雲霆的衣角。
晏雲霆正將目光放在殿中懸掛在紅柱之上的長劍,察覺到異常後轉頭看他,「怎麼?」
裴嬰一揚下頜,示意他帶來的糕點都吃完了.
晏雲霆將那小布包收了起來,心領神會地跟他說,「你若是喜歡,趕明兒我那有了新的,再給你送來。」
裴嬰嗤之以鼻,「誰稀罕。」
頓了頓,半晌又道,「下次多帶些棗泥的。」
晏雲霆笑了笑,半蹲下身,輕輕握住裴嬰扭傷了的腳腕。坤澤膚白細潤,握在手中如同暖玉在懷,之前在馬場便傷了腳踝,一月過去還不知恢複了多少,見了晏雲霆一麵竟又扭傷了,原本纖細的腕骨腫得像個饅頭,晏雲霆輕輕一摸。便察覺到裴嬰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很疼?」
裴嬰傷腳踩在他的膝頭,正咬著一根碧玉簪挽發,他橫了晏雲霆一眼,「你試試?」
晏雲霆就知道不能和他搭話,裴嬰那張嘴當真是不饒人,他幹脆噤了聲,拿出藥瓶悶頭為他揉按。
現在正值酷暑,也不知那藥膏裏摻雜了什麼成分,抹在傷處冰涼陣痛,裴嬰唿出了一口氣,踏在晏雲霆膝頭的那隻腳五指都蜷了起來。
晏雲霆掌心滾燙,貼在他腳腕上施以內力揉按,裴嬰皮肉嫩,人又嬌氣,揉了沒兩下就受不住想要躲。左腳卻被晏雲霆緊緊握在手中掙脫不得,揉開傷處淤血疼痛難忍,裴嬰低低叫了一聲掙紮得更加厲害。
晏雲霆低聲斥了他一句,「別動,再傷了骨頭。」
裴嬰向來吃硬不吃軟,被訓反而乖巧了幾分。晏雲霆見他不再說話反而又有些後悔,反省自己方才的語氣是不是過於嚴厲,又嚇到了這個小東西。
他抬眼往上瞥了一眼,裴嬰疼得臉色蒼白,下唇被他自己咬得都沒了血色,額角垂落下來一縷亂發,他眼底微紅,看上去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樣。他見晏雲霆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裴嬰瞪他一眼扭開臉去,在他肩頭踢了一腳,催促道,「你好了沒有!」
晏雲霆讓那水霧瀰漫的一眼看得有些眩暈,他心想這小東西脾氣說壞是真壞,可偏生卻讓人討厭不起來,當真是怪。
「這是北疆源賀郡才有的藥膏,軍中不比帝京安穩,每人身上都要帶點瘀傷,這藥膏最為管用。宮中禦醫顧忌著你的身份不敢揉化淤血,隻臥床靜養怕是要躺上半個來月才敢下地,你受這一迴痛,過不了三五日便能行走了。」
裴嬰看著那木頭一樣的傻大個蹲在自己身前,說話時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看著自己,聲音低沉緩慢,像是穿透漫天黃沙的一聲號角。
他從晏雲霆膝上收迴自己的腳,歪著腦袋看他,「晏雲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晏雲霆沒想到他會蹦出這樣一句話,微擰了眉頭,抬眼問他,「何出此言?」
裴嬰將長發鬆鬆挽成一個發髻束在腦後,露出白皙修長的一段脖頸,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盯著晏雲霆的雙眼,斬釘截鐵道,「你就是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