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調中隱隱帶著絕望的泣音。
陸塵遠沉默了一下,掀起?衣擺蹲在莫影寒的麵前,耐心地解釋:「我之前是有?些生氣,可我氣的不是你被齊軒抓住,被他當成人質用來脅迫我。」
進?入山穀之後,先是忽遇黑衣人,緊接著對戰奕鴻,再然後是決定仙草雪蓮歸屬,鬼醫承諾幫阿影治傷,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心中翻騰個不停的怒火早已經被沖得七七八八。
如今冷靜下來之後,他的心底剩下的,就隻有?對眼前之人的憐惜,和對莫影寒棄自己?生命如棄敝履的忿忿不平。
他看過莫影寒的生平,那薄薄的一本冊子,字裏行?間浸滿了散不去的血腥和苦痛,
他知道莫影寒一路走來到底忍受了多少,又有?多難。
他答應過會照顧好莫影寒,最初相遇之時?他或許對莫一帶有?幾分玩鬧一樣?的輕慢,但是對莫影寒,他隻想盡己?所能,讓這個人過的更好一些。
陸塵遠抓著莫影寒的胳膊,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我氣你不管不顧就想往齊軒的劍上撞……自投羅網,這世上哪兒有?這麼傻的人啊。」
莫影寒順從地直起?身,眼中滿是不解:「……我……隻要我死?去,齊軒失去能夠威脅公子的籌碼,公子再無顧忌,定能將他打敗,成功奪得仙草。」
陸塵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簡直要被這顆不開竅的榆木腦袋氣死?,「說你傻你還真傻啊莫小寒!」
他從頭開始,幫鑽牛角尖的笨蛋梳理因果:「你來說說,我和你來大?老遠跑到天寒山奪仙草是為了什麼?」
莫影寒垂落的手捏緊了褲子的布料,手心布滿冷汗,喏喏地答:「是、是為了給、給我治療內、內傷。」
「沒錯。」陸塵遠讚許地點頭,繼續循循善誘,「那要是你都不在了,我就算拿到仙草又有?什麼用呢?人死?不能複生,得了仙草卻失去你,這豈非本末倒置?這樣?傻的事情,我可不幹。」
莫影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就像他理解不了恩人為什麼不氣他被俘而氣他想要自盡那樣?,他現?在同?樣?理解不了恩人竟然覺得他比仙草更重要。
事情哪能這麼算呢?
仙草雪蓮乃是不世出的寶物,舉世隻有?這麼一朵,失不可得,
而他不過是禦影門培養出來的殺手,出身低賤,公子若是想要,不需多費力就能尋來無數。
孰輕孰重,哪個更珍貴,看一眼便?知。
「你、你、」
陸塵遠一時?語塞,沮喪地苦嘆一聲。
是他太過想當然了。
他生於種花長於種花,自幼接受的教?導就是人命可貴,一個人的生命是這世上最珍貴之物,千金散盡還複來,唯有?生命難再迴。
而莫影寒與他不同?。
或許在久遠的過去,曾有?人把他捧為心尖肉、掌中寶,但在更加漫長的時?間裏,禦影門用嚴苛到堪稱殘忍的規矩和刑罰讓他牢記,他的命輕如鴻毛,一錢不值。
大?概在莫影寒的心裏,雪蓮比他的命重要,恩人比他的命重要,哪怕是路邊的花花草草,都比他的命更重要。
莫影寒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輕,所以?當他的命和別的什麼東西放在一天平上去衡量,高高翹起?來的那一端永遠都隻會是他自己?。
陸塵遠鼻子一酸。
偏偏,這人還在用無辜又迷茫的眼神看著他,黝黑的眼中幹淨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就這樣?,還不承認自己?是大?傻瓜呢……
陸塵遠揚手彈了莫影寒一個腦瓜崩,啞著嗓子說:「這是罰你讓我那麼擔心的。」
莫影寒的額頭漸漸泛起?一片紅,他呆呆地抬手摸摸腦袋,
一點都不疼,有?點熱,還有?點癢,
懲罰是為了用疼痛記住教?訓,哪有?這樣?輕的?
在他發呆的時?候,一片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
莫影寒抬眼去看,發現?恩人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眼前。
兩個人離得那樣?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恩人認真嚴肅的神情、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有?那雙亮如寒星的眼。
莫影寒的心悠悠地一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盯著恩人看呆眼的樣?子實在是太失禮,趕忙慌慌張張地低頭。
那副模樣?,簡直像一隻小心翼翼把頭探出洞的雪兔,受驚之下驚慌失措地縮迴安全的巢穴。
陸塵遠不想這隻兔子就這麼逃迴去,於是以?指挑起?莫影寒的下巴,輕易便?桎梏他的動作,逼得他不得不抬起?頭和自己?對視,
「莫影寒,你說過,我是你的恩人,你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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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報恩。」
許久沒有?聽到恩人叫自己?的名?字,還是用這樣?鄭重的語氣,莫影寒怔怔地仰望著恩人,強忍下心中的惴惴不安,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用你的命,來作為給我的報酬吧。」陸塵遠居高臨下地宣布。
莫影寒覺得自己?的性命不值一提,莫影寒覺得自己?隨時?都可以?被替代,莫影寒覺得自己?的分量輕如鴻毛,
那就由?他來給天平加碼好了,
直到盛放著莫影寒性命的那一端被重重的壓下去,直到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東西的分量能夠壓得過莫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