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郝康寧待裴清悠然落座後,方才怯生生地在側旁椅上謹慎坐下,甫一開口,便是滿含歉意地道:
“少將軍,此地簡陋,遠不及京城之繁華奢靡,若有怠慢之處,還望您海量汪涵,莫要見怪。”
畢竟,裴清乃京城貴胄,出身顯赫,自小便浸潤在那金碧輝煌的天子腳下,見慣了世間的繁華與奢華。
更何況,此人乃是大慶朝數一數二的紈絝子弟,其身份地位,自是無人敢輕易招惹。
郝康寧心中暗自揣度,裴清初至這偏遠之地,定會有諸多不適與不習慣。
坊間流傳,裴清性情乖戾,脾氣極大,曾有傳言,其在京中街頭偶遇一凡夫俗子,隻因那人未曾認出他的尊貴身份,竟當場下令錦衣衛將其斬首示眾。
如此種種,怎能不讓郝康寧心生畏懼,言語間自是多了幾分謙卑與謹慎。
盡管眼下的裴清,並不似傳言中那般暴戾無常,但人心如海,真偽難辨,誰又能全然看透呢?
謹慎行事,總是明智之舉。
郝康寧話音未落,裴清已是一笑置之,輕輕擺手:
“郝城主太客氣了,自小便家規森嚴,父親對我更是絲毫不怠,一旦行差踏錯,免不了要在府中的柴房裏‘靜思己過’,那地方,條件簡陋至極,記憶猶新啊!”
裴清的笑容溫暖而真摯,仿佛一縷春風,不經意間拂去了周遭的凝重,讓氣氛變得融洽而輕鬆。
郝康寧聞言,亦是忍俊不禁,心中對裴清的印象悄然添上了一抹親和。
如此這般,幾番言語間,兩人的距離悄然拉近,仿佛過往的雲煙已隨風散去,隻留下眼前這份難得的坦誠與釋然。
在此期間,郝康寧體貼地命人備好了餐食,逐一呈上桌來。
雖不及昔日綏山城中的奢華排場,裴清卻吃得津津有味,滿心歡喜。
他與郝康寧之間似乎有著不解之緣,言談甚歡,話題廣泛而深入。
從民間疾苦到國家大事,乃至當前乾國與慶國間烽火連天的戰事,無一不涉獵。
談及兩國交兵之境況,裴清不由自主地探問起郝康寧的見解。
郝康寧的看法,與大多數人無異,皆認為慶國難以與乾國抗衡。
若戰事依眼前之勢綿延不絕,至多兩月光景,慶國恐將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慶國即將再度麵臨二十餘年前的那場護國之厄,曆史的車輪似乎又要碾過相同的軌跡。
彼時,有裴老將軍如天兵神將般橫空出世,將慶國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而今,又是誰能力挽狂瀾,再救慶國於危難之際?
郝康寧麵對裴清,並未因其身份而虛與委蛇,言辭間盡露悲觀之意,坦誠直率。
裴清隻是默默點頭,神情凝重。
他與郝康寧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深知若自己出手,或許能扭轉乾坤。
救慶國於危難之間,正如昔日先父力挽狂瀾之時。
而他,或許能超越前人,不僅拯救慶國,更要將那覬覦已久的乾國,從這浩瀚天地間,徹底抹去其痕跡。
然,時機尚未成熟。
夜色悄然降臨,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也隱入了黑暗之中。
裴清婉拒了郝康寧挽留其於城主府安歇的盛情,領著裴景等一幹人眾,步入了事先備好的酒樓之內。
這酒樓雖略顯陳舊,卻別有一番韻味,裴清倒是頗為享受這份古樸之感,覺得它恰如其分地映襯了他心中那座古雅沉靜的古城模樣。
置身於此,仿佛連心靈都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慰藉。
在這樣一個所在,莫說是在往昔的塵世間,即便是眼前這方新天地,亦是難尋其匹。
裴清悠然品茗,目光穿過窗欞,落於外界熙熙攘攘、形態各異的人流之中,這番景致,仿佛能洗淨心靈的每一寸角落,令人心曠神怡。
“少爺,樓下有位女子,言及欲求一見。”
正當裴清沉浸於窗外景致,隨口哼著一曲無名小調之時,楊成立於門扉邊,語態恭敬,打斷了這份寧靜。
裴清聞言,不由一愣。
有女子欲求一見?
這是何許人也?他初至此地,人生地不熟,怎會有相識之人尋上門來?
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與好奇。
自幼,我便與許時薇相伴成長,那份由父輩與帝王親手編織的婚約,如同命運的細線,將他們緊緊相連。
他的世界,除了她,幾乎未曾有過其他女子的身影掠過。
麵對此情此景,裴清對楊成吩咐道:
“命隨行的女仆對她進行細致搜身,確認無刃無器後,再放她上來。”
這番話,帶著曆經風雨後的沉穩與警覺。
綏山城那一夜的驚心動魄,如同烙印,深刻於心,讓裴清學會了在未知麵前更加小心謹慎。
即便手槍緊握於手,裴景等同袍如影隨形,那份對未知的警惕,卻如暗流湧動,不曾稍減。
畢竟,眼前之人,手持兵刃,心懷何意,尚是謎團。
裴清,自不會輕率地將自己的安危,交付於未知之中。
於是,裴清輕啟薄唇,吩咐楊成前去搜身,言明若無利器藏匿,便允其一見;反之,若有利刃加身,格殺勿論。
“遵命,少爺!”
楊成應聲,身形一轉,大步流星地離去。
裴清則悠然自得,繼續品茗賞景,仿佛世間紛擾皆與他無關。
未幾,楊成領著一女子步入屋內,對著裴清躬身稟報:
“少爺,人已帶到。”
裴清緩緩轉身,目光投向那扇門扉。
剎那間,他神色微怔,隻見一位約莫十六七歲、擁有傾城之貌的少女正靜靜地立於門邊,態度恭謹。裴清心中暗自驚訝,隻因這位佳人,他竟是相識的……
這位女子,竟是昔日於京城之中,他於李風魔爪下解救的佳人。
時值女帝密令錦衣衛以“護衛”之名伴其左右,偶行於街巷,恰逢李康之子李風正對那柔弱少女施暴。
見狀,他毅然出手,將少女從苦難中拯救出來。
而李風,那囂張跋扈之徒,終是遭遇了錦衣衛千戶李光耀的鐵血裁決,一顆頭顱應聲落地。
自那時起,關於他,一個將不識其真身之人都敢揮刀斬首的傳言,便在坊間悄然流傳開來。
裴清的目光落在眼前這位女子身上,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
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究竟是如何孤身一人,跋涉至這遠離京城、相距數百裏之遙的冬臨城的呢?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那女子已盈盈下拜,動作溫婉而堅決:
“民女林嫣然,拜見少將軍裴大人!”
她的聲音柔和而悅耳,宛如春風拂麵,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激之情,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