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商量去朔月的事,結果話一下子就被扯遠了。
待秦嫿實實在在挨了一頓抽後,秦老夫人這才消了氣。
她坐迴原位,語重心長地同夏時錦言道:“臣婦與老將軍就秦嫿這一個女兒,家中上下都將她給寵壞了,是以才這般驕縱任性。”
“而她遠在上京宮內,臣婦與老將軍又在雁北,也不知她在宮裏整天就琢磨這等齷齪的害人之事,而阿野他......”
一想到秦野夥同秦嫿給夏時錦下藥,還趁人之危做了那等糊塗事,秦老夫人眉頭緊蹙,更是惱火。
的確如那女婢阿紫所言,這一個巴掌拍不響,歸根結底還是自家孩子的錯。
可此時,秦野他人不在突離,秦老夫人也隻能咬著牙根罵道:“那也是個拎不清的孽障!”
想起前些日子初見時,她對夏時錦的態度和言辭,秦老夫人自慚形穢。
明明是自家孩子害人,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她反倒還陰陽怪氣指責夏時錦行為不端。
歎了口氣,秦老夫人同夏時錦言語懇切道:“歸根結底是我與老將軍教子無方。今日在此,臣婦就先同王妃賠個不是。”
這道歉夏時錦受得著實心虛。
“都是過去的事了,就先不提了。”
她訕訕笑了一下,立馬將話題扯了迴去。
“還是商量下去朔月的事吧。”
秦老夫人表態道:“就按先前說的辦,我一人帶著嬤嬤們去,遇到事,便以死相抵,絕不拖累秦家。”
羅氏哭喪著臉:“婆母,萬萬不可啊。”
秦嫿揉著被抽過的地方,也別別扭扭地嘟囔道:“我陪母親去,要死一起死。”
霎那間,夏時錦便見那雞毛撣子從她眼前“嗖”地一下飛過,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圈後,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秦嫿的額頭上。
“你閉嘴!”秦老夫人嗬斥。
站在夏時錦身後的阿紫幸災樂禍,捂嘴笑道:“貴妃這等傾國傾城的好顏色,跟著老夫人去朔月那還得了?”
“若是被單於看上,收為夫人或侍妾,那還算是好的。”
“可若那單於不是個東西,貴妃不就是上趕子往賊窩裏鑽,讓千人騎,萬......”
夏時錦用胳膊肘懟了下阿紫,示意她收嘴。
羅氏在那裏急得直卷帕子,“要不,找幾個女婢和嬤嬤假冒咱們去?”
秦老夫人拍桌反對。
“咱們的命是命,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秦家兵戈鐵馬,守的不就是大商子民。”
羅氏立馬喏聲道:“兒媳也是急昏了頭,還請婆母勿怪。”
“我倒想了個法子。”秦嫿道。
“什麼?”眾人異口同聲。
“我陪母親去,出發前一晚,偷偷給接我們去朔月的那幾匹馬喂點藥,待次日出發,那馬必定走不遠的,到時肯定要再返迴突離另作打算。”
羅氏和秦老夫人點頭道:“這也是個法子。”
夏時錦卻搖頭道:“法子是好法子,但也隻能拖延時間。屆時他們再另購馬匹或者同我們借馬便是,結果還是會拉著你們走。”
秦嫿沒好氣地朝夏時錦努了努下巴。
“你平日裏那麼多心眼子,莫不是有什麼好主意?”
夏時錦慢聲迴道:“稽粥單於派人來接,那自是盛情難卻。”
“所以,在我看來,這朔月不僅要去,秦家女眷還得一個不落地去,連帶聘禮也得好好備上一份。”
秦嫿翻了個大白眼,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但......”
話鋒陡變,夏時錦來了個大喘氣:“這朔月也去不得。”
羅氏被弄糊塗了。
“得去,又去不得?何意?”
夏時錦莞爾,“若是信得過我,這件事,便按我說的去辦。”
大致講了一番自己的計劃後,秦老夫人和羅氏都覺得甚為妥當,連連點頭稱讚。
隻有秦嫿還別別愣愣地在那裏傲嬌。
“切,還以為是什麼絕妙法子,也不過如此。”
阿紫立馬譏諷道:“不過如此,那有的人怎麼就沒想到?”
待事情商議妥當後,夏時錦同阿紫出了那間屋子。
餘光裏,遠遠的,有道身影閃過。
夏時錦偏頭,朝廊道的盡頭望去,恰好瞥見紗裙的裙角在轉彎處消失。
壞了。
剛剛可能有人在偷聽她們說話。
再迴頭看門口,這房門連個守門的嬤嬤和女婢都沒有。
想想也是,一般的府宅不同於宮裏,平日裏也沒得那些害人之事,秦家女眷自是少了些警惕之心。
迴到寢殿,夏時錦坐立難安。
思來想去,她便帶著阿紫來到了那兩位舞姬的住處。
房門前,梁勉安排的兩名侍衛靠坐在地上,睡得極沉,阿紫上前拍了好幾下,兩人才醒過來。
這分明是被人下了藥的。
夏時錦推門進房時,那兩名舞姬也躺在榻上昏睡。
也不知是真睡,還是裝睡。
阿紫上前將人叫起,兩人立馬來到夏時錦身前跪下。
這是夏時錦第一次見她們。
兩人皆是典型的中原人長相,且都是十六七的豆蔻之年。
雖生得嬌俏豔麗,可眼裏卻早已不見少女該有的清澈和單純。
她們身材單薄清瘦,袖口露出手臂上還留有被虐待過的痕跡,想來之前的日子並不好過。
“你們不是羌匈人?”夏時錦問。
一位舞姬伏跪在那裏,用略微生澀的漢話迴道:“奴家二人原是大商子民,我生於殷燕,她生於雁北,兒時不幸被羌匈人擄了去,成了舞姬。”
夏時錦審視著兩人,冷聲又問:“那你們二人也會羌匈語了?”
二人同時點頭:“會的。”
既能聽懂漢話,又會羌匈語,這稽粥單於可真是會送人啊。
夏時錦美眸半瞇,視線落在其中一位舞姬的裙擺上。
裙角在廊道拐角處一閃而過的畫麵,在她腦海裏重現。
那顏色、麵料和花色,與眼前之人所穿一模一樣。
今日在秦家女眷房外偷聽之人,正是那個出生在雁北的舞姬。
這一個偷聽到了,另外一個必然也知曉她與秦家女眷的計劃。
側眸看向書案上的筆墨紙硯。
夏時錦起身踱步過去,仔細瞧了瞧。
墨汁未幹,顯然磨了不久。
毛筆雖掛在筆架上,可筆尖上的墨汁尚未幹凝。
而平鋪在桌麵的宣紙上,隱約有墨汁印染過的痕跡。
很顯然,上一張紙是寫過什麼。
這突離城裏也定有稽粥單於的內心,搞不齊這兩名舞姬已經將信送出去了。
僥幸心理不能有。
否則,計劃若是敗露,這朔月,秦家女眷是必去無疑了。
夏時錦轉身再次看向那兩名舞姬,蹙眉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