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大爆炸,真的是單純的天災(zāi)嗎?
本來以為過去這麼久,我應(yīng)該淡忘了才對,現(xiàn)在夜深人靜竟突兀地又想起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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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拉得有些太過久遠(yuǎn)了,父親的臉在記憶裏早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了,但是那個場景我卻一直沒有忘掉,隨著歲月的流逝,曆久彌新。
那是天啟大爆炸,父親死的那一天。
父親拉著我的手坐在長椅上等待對麵的影子戲開演。
“良,你以後長大了,要幹什麼?”
“嗯……不知道。”
“那跟爹學(xué)經(jīng)商吧,然後再娶個漂亮媳婦,爹以後也能放心跟你娘交待了。”
“不要,沒意思。”
“你不想學(xué)經(jīng)商,那你想學(xué)什麼?”
我沒有迴答父親,我的注意力早就被前麵傳來的陣陣叫好聲吸引過去了。
俠者,以武犯禁,為民除害……
那是,“俠”這一個概念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心裏。
我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我指著影子戲的幕布上跳動的小人,轉(zhuǎn)過頭拉扯著父親的手剛想告訴他。
“嘭!”
突如其來的爆炸將我彈飛開了,等我醒來時,手上還牢牢地抓著父親的斷臂。
在此之後,官府的擠壓,眾人的哀悼,流亡與搶糧,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
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心中崩塌了。
俠者存於盛世而死於亂世,惡人存於亂世而死於盛世。
也許真正的良真早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了,醒過來的,是狼。
…………
“很久以前,在那一場大爆炸之前,在良爺小時候,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我爹還活著那會,我很愛聽?wèi)颍瑧蜓Y常有各種神仙,俠客……”
“前者對我太過遙遠(yuǎn),後者卻是有跡可循。”
“一個人,一身衣,一把劍,我夢想著能走遍天下,行俠仗義,鋤強(qiáng)扶弱。”
“所以,大概是俠吧……”
“那……為什麼良爺現(xiàn)在沒這個夢想了?”
…………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父親最後的畫麵,又接著聯(lián)想起了過去和小崽子的對話。
“良爺?”
“……?”我猛地轉(zhuǎn)過頭去,滿穗不知何時悄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後。
她走路沒有聲音的嗎?
“你還沒睡嗎?”
“良爺不也沒睡”說著,滿穗便在我的身邊蹲跟著我一起蹲了下來一同看著眼前的火光。
“……”
“我記得良爺以前不是怕火?”她頓了頓“現(xiàn)在不怕了?”
“……很早就不怕了,你為什麼還沒睡嗎?”
“前些年往南逃荒的時候,路上還挺不太平的,饑荒鬧得最嚴(yán)重那會,有的村民會半夜抓人去吃。”
“我隻有一個人,所以不能睡太死,久而久之,有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容易被驚醒。”
她擺弄了一下火堆接著說“良爺起身的時候我其實就醒了,我原本以為良爺是出去解手,但是等得有點(diǎn)久了,就想出來看看。”
“抱歉……我還以為你睡了。”
“沒事,話說良爺不覺得很熟悉嗎?”
確實,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之前練影子戲的時候,為了避開舌頭,我們也都是半夜才出來練的。
“那時候你還想背刺我來著。”
滿穗笑了笑,“那良爺不也還沒死嗎?”
“我要是那時候死了,你們就被舌頭賣給豚妖了。”
“良爺怎麼敢肯定,興爺會不會也被我殺掉呢?”
也是,如果連我都被陰死了的話,那時候在睡覺的舌頭估計也活不下來。
“話說,你這些年殺了很多人嗎?”
“也沒幾個啦,都挺該死的就是了”她晃了下腦袋。
“……?”
沒幾個……?那是還不止一個的意思嗎。
“沒辦法的,這個世道,良爺你也知道,別人不死,我就得死,隻殺該殺的人就已經(jīng)很難了。”
潛意識裏,其實我不希望滿穗去接觸這些東西,我總覺得她應(yīng)該保持著當(dāng)初的良與善,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由她來做。
但她說得對,不見的這些年裏,為了活下去,我們都別無選擇,也被潛移默化地改變著。
“罷了,以後殺人的事情還是我來做吧,這種事情……你來做終究是不太好的”我皺著眉頭對滿穗說道。
她愣了片刻,隨後抿嘴一笑“好。”
“你去睡吧。”
“良爺呢?”
“我守會夜。”
“隨你”滿穗嘀咕了一句便走進(jìn)船艙,順手將門把手也帶上了。
……
其實我還想等會進(jìn)去拿草席來了……
算了,將就過一晚吧。
我靠著門沿邊,就著火光,到了後半夜才沉沉地睡下。
今天我的運(yùn)氣大抵是好的,能遇到她。
滿穗一直是我這些年難解的一個心結(jié),我時常夢見,在那個煙火塵埃遍布的夜晚,她離開我,我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直到潮水將我淹沒。
如今看到她活得好好的,甚至可能還過得不錯,倒是也安心了不少。
我還有機(jī)會去用我的後半生償還我欠下的一切,僅僅是這個想法就已經(jīng)足夠安慰著我了。
夜盡天明。
“良爺?”
聽到這個聲音,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因為之前半夜曾有叛徒刺殺過我,盡管沒有成功,但也確讓我從此以後再不敢睡太死。
我起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下意識地將滿穗拍打我的手用力地捏在半空。
滿穗那雙蔚藍(lán)色的眼睛,近得好像快要貼到我的臉上,在此刻卻是緊皺的。
……?
我後知後覺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我們兩麵麵相覷,沒過一會滿穗就把臉撇到一邊去了。
她揉了揉被摁得發(fā)紅手腕,又轉(zhuǎn)頭瞥了我一眼。
我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捏疼她了,心裏暗暗懊悔,摸了下後腦勺說道“抱歉,弄痛你了?”
“我還沒那麼脆,倒是良爺你,在外麵睡一晚上不習(xí)慣吧?”
“還好,以前的環(huán)境比這個差得多。”
“也是”她朝我擺了擺自己發(fā)紅的手腕,調(diào)侃道“良爺?shù)纳碜雍弥亍!?br />
“抱歉……”
“那良爺給我揉揉?”
“……”
“算了,開個玩笑”她笑著擺了擺手“良爺昨晚沒吃東西,我們現(xiàn)在下船吃點(diǎn)吧?”
“好。”
這時我才注意到,滿穗已經(jīng)褪去了昨日淡藍(lán)色的長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布衣,原本盤起的頭發(fā)也隨意地被垂放到了身後。
大抵是因為外麵太亂了些,穿得華麗倒確實不方便,以她的性格大概也是不會計較美醜這方麵的東西的。
所以……她昨天為什麼要穿得那麼華麗,總不能是為了我吧?
我在心底暗暗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想,那也許隻是碰巧罷了,不過倒還真的挺好看的……
我們二人走下船去,一路無話,不多時便行到了一座小鎮(zhèn)。
此地位於洛陽與鄭州之間,因為起義軍多次進(jìn)軍中原,中土的大部分城鎮(zhèn)也日漸荒廢,能往南邊逃的已經(jīng)逃了,剩下的不是加入起義軍便是困守故土,但是大哥提出的“均田免賦”口號倒是也給了剩下的人一條活路。
雖說如此,此刻這裏的人煙也比之前少了許多,熙熙攘攘的商販分布在街頭,就連叫賣聲都顯得有氣無力,僅能從建築物上看到當(dāng)年的繁華。
“……”
“良爺想吃點(diǎn)什麼,我請你?”
“你挑吧,我都可以。”
“那我挑的你別嫌棄哦?”滿穗對著我眨眨眼睛。
“不會”我笑了笑“我不挑食的。”
“那跟我走吧!我之前有來過這的小店,味道很不錯”她指著前方小巷深處的一個小店頓了一下“不過我那時候沒錢就是了,所以隻吃過一次,後麵都隻能在遠(yuǎn)處看看……”
“那現(xiàn)在呢?”
“那自然是有錢請良爺吃一頓的”滿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而後又帶著我在的小巷裏七拐八拐,她說,當(dāng)初這家小店生意還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