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林知夏手一收,握緊腰間的匕首上。
對方自顧自地脫衣,直脫得隻剩下一條褻褲,露出精瘦有力的上半身。
林知夏別過頭,眼角餘光卻瞄到對方從包袱裏拿出一件黑色的粗布衫穿上。
“你先坐會兒,我去洗個衣服。”
林知夏看著對方走向旁邊的小溪,看著對方拔出劍身,丟至一旁。
然後......拿劍柄當棒槌,開始洗衣服。
林知夏:“???”
長劍在月光下透著冷光,劍柄砸在衣服上發出的悶響,環繞在耳旁。
月光下男子虔誠又認真,一邊洗一邊看有沒有擦破。
這人太怪了!
林知夏默默將包袱係緊背上,起身解開馬繩,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中,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地圖顯示,這條官道到永田縣,並無分支,隻要注意不要走進小道就行。
策馬疾行了一段路,林知夏就放緩了速度。
阿晝沒有追上來,必是在官驛休息,她不用那麼著急。
月光下,大道是灰白色的,晚風吹動著兩旁的大樹。
叢林中,還有螢火蟲一閃一閃。
不需要火把,就能清晰地看見前方的路。
此時的林知夏,反倒是放鬆下來。
她平躺在馬背上,看著夜空星河橫渡,她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過星空了。
自做了縣令後,她就沒怎麼停下來歇息過。
她啃著幹巴巴的胡餅,搖搖晃晃地走著。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永田縣威嚴城牆上,城牆上的青銅巨鼎在晨光中泛著青綠銅鏽。
隻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盛產銅礦的縣城。
林知夏在馬背上伸了個懶腰,策馬進城。
街道上行人不多,乞丐倒是不少。
佝僂的老嫗正用豁口陶碗接住孩童抖落的餅渣。
看到有人騎馬進城,乞丐紛紛圍上來。
林知夏隻得策馬疾行,那些人才沒法跟著。
她眉頭微皺,永田縣距汴京不過幾日路程,不該如此貧瘠才對。
宋大就在永田縣衙,兩人碰麵後,說起案情。
陽明村依山而建,一共八十七戶,共計三百零八人,無一人存活。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連那半邊山都燒完了。
十四年過去,山上早已沒有村子的痕跡。
宋大爬上去看過,在長滿荊棘和蘆葦的地方,找到砌牆的土磚,還有一些殘破的鐵盆。
勉強能看到一些房屋的牆根。
有點比較奇怪,永田縣衙裏,已經找不到十四年前的衙差捕快了。
那些人死的死搬的搬,永田縣竟是一個親曆者都找不到了。
宋大已經找了永田縣令,去查那些老捕快老衙差的下落了。
當時的縣令宰敬之在案發後,上吊自盡了。
對於那場大火,縣城很多人都有印象,說是燒了紅了半邊天。
當時縣衙士兵衙差全部出動,才將火勢撲滅。
而在死者虞姑娘那裏發現的銅鎖,確實是永田縣所出。
那就是縣城嚴家銅鋪做的東西。
宋大在嚴家銅鋪發現了一模一樣的銅鎖,這可以證明,虞姑娘就是陽明村的人。
這說明,當年的那場大火有幸存者。
可失火案的卷宗上,官府清點出了三百零八具屍體。
這其中,或許有外來人。
之前林知夏看了卷宗,就說失火的原因很可疑,宋大就想重新驗屍。
從死者家屬口中得知,因為屍體燒毀的太厲害,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所以,官府把所有的屍體都埋在了一處。
宋大帶著人趕到當年的埋屍處,向下深挖了五尺,找出來的骨頭,湊不齊五個人。
那三百多具屍骨不見了!
這幾天,宋大一直帶著衙差擴大範圍,想著是不是因為洪水地震,屍骨移位了。
林知夏正想去看看那些挖出來的屍骨,永田縣令聽到消息,姍姍來遲。
“下官弓向文,見過林大人。”
“弓大人不必多禮,我有一事不明,為何城裏那麼多乞丐?路上僅見老弱婦儒,青壯年都哪去了?”
弓縣令一聽,後背驚出一身冷汗,這位林大人怕是微服私訪去了。
“你不用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林知夏安慰道。
“大人有所不知,本縣多山地,無良田可種,之前都是靠著銅礦維持生計,居民也多是礦工。
早些年,縣城熱鬧的很。
可是,現在山脈都挖盡了,青壯年隻得外出謀生計。
留在家裏的老人孩子若等不到家人寄的銀錢,就隻能乞討為生。”
弓縣令說著,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林知夏注意到,他官袍袖口縫補過,腳上的布履也是最尋常的綿布所製。
縣衙大廳的桌椅雖名貴,卻看得出年月已久,四處是磨損。
想來是之前輝煌時采買的,現下無銀錢置換。
林知夏沒再說什麼,跟著宋大來到後堂。
縣衙沒有驗屍房,挖出來的骨塊都放在一間雜房內。
通過比對勘驗,林知夏發現有一副女性屍骨,骨骼關節處出現烏斑如鴉羽。
不像是燒死的,倒像是中毒而亡。
為了確認心中所想,她將骨頭置於炭火煆燒。
見火焰偏紫色,骨頭冒青白煙,還伴有蒜臭味,當下確定死者是中砒霜而亡。
雖然其他屍骨沒有出現烏斑,她還是都試了一次。
可其他屍骨並沒有任何問題。
宋大在一旁道:“難道是案中案,起火的當晚陽明村還發生了一起毒殺案!”
“有可能,不過,從屍骨上隻可以看出,死者生產過,年紀在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陽明村符合這個條件的婦女可不少。”
弓縣令被林知夏一番操作驚呆了,對方年紀輕輕,竟還會驗屍!
“我們去現場看看。”
林知夏手裏拿著那截剛剛燒過的腳骨,帶頭向縣衙大門走去。
這時,縣衙門口的鳴冤鼓被敲響。
三人走出去一看,十幾名粗布麻衫的瘦弱漢子被同一根麻繩串成一串,他們的雙手都被綁了起來。
此時擊鼓鳴冤的,正是最前麵的漢子。
而旁邊,正有一白衣劍客倚牆而立,他下巴微揚,露出完美無疵的側顏。
長劍戳地,款款而立。
衙役指著白衣劍客:“這位大俠說,他被打劫了,這些人就是打劫他的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