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平康坊李林甫府上，“咣”的一聲，是茶杯狠狠的摔落於地板的聲音。


    李林甫氣急敗壞的罵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還指望你做什麼了....”


    李林申和李林由站在一旁挨著訓斥，大氣也不敢喘。


    “兄長，我們已經派人守在長安城各城門口了，隻要老宋頭出現，我們的人就能第一時間把他逮住。”待李林甫稍微平複了些許情緒後，李林由說道。


    李林甫瞪了他一眼，李林由趕緊閉嘴並低頭躲閃開李林甫的目光，李林甫再望向李林申，說道：“林申，這事你來處理了，京兆府衙門那邊也要派人去守候，雖然那本賬冊沒有記錄申由商行與王幹和高陵義倉的關係，但王幹栽了，他也會把咱們給供出來的，那樣就不好辦了，咱們李家半輩子的努力也將付之東流。”


    “明白，兄長，那咱們要不要做兩手準備？”李林申問道。


    “嗯，是要做兩手準備。”其實他們口中的兩手準備，一個便是把老宋頭找出來，若行不通的話，就要對高陵縣縣令王幹滅口了，再把所有的罪都扣在他的頭上，那樣申由商行和李林甫便安全了。


    另一邊，老宋頭這次去長安並沒有走平常從高陵到長安的官道，而是翻越繞道至北邊的富平縣，要從富平縣入京，以避開王幹在沿途的設卡攔截。


    正常情況下，老宋頭會從東邊的延興門進入長安城的，但當他快到長安城的時候，他遠遠的看到了有個很熟悉的身影，正依靠於城牆腳下，盯看著每一個進入長安城的人。老宋頭認得此人，那便是趕著馬車來高陵義倉拉糧食的人之一。


    老宋頭意識到王幹已經派人暗中把守著進入長安城的每一個城門，隻要他一現身，立馬會被發(fā)現，並帶迴高陵，甚至於半路就會把自個兒解決掉。現在天色已晚，城門不久後也將關閉，還是等明日一大早再說吧。


    老宋頭在附近找了個破廟，要在此熬過一夜，住客棧太顯眼了，不太安全。第二日一大早，剛好有運送草料的馬車要進入長安，老宋頭趁趕馬的馬夫不注意，一頭紮進了草料堆裏麵，這裏麵不僅暖和，還不容易被發(fā)現，還能省些腳力。


    就這麼躺在草料堆裏晃蕩了約莫半個多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老宋頭從裏麵鑽了出來，那趕馬的馬夫看到一個大活人忽然從草料堆裏麵冒出來，也嚇了一大跳。


    馬夫尚未反應過來，老宋頭便走過來問道：“老哥，這是在哪啊？”


    “你，你，你怎麼會在裏麵？”那馬夫問道。


    “哦，喝了點酒，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紮進來的。”老宋頭繼續(xù)問道：“老哥，這是哪啊？”


    “長安東市後麵的馬廄。”


    “啊？那這裏去京兆府衙門怎麼走，您知道嗎？”


    馬夫答道：“從東市的南門出來，然後一直往西走，京兆府衙門便在挨著西市的光德坊，也不遠。”


    “謝了，老哥。”說完，老宋頭便大步走了出去。


    申由商行早已在長安城東市開了好幾家店鋪，這些店鋪說白了也算是李林甫特意安排在長安各坊的眼線，時刻觀察著住在各坊的王公大臣的動靜。


    老宋頭一出現在東市的南門口，就已經被李林由發(fā)現了，他此時剛好就守在東市的申由商行，望著市場上進進出出的人。因為他兄弟李林申告訴他，他們不代表官府，守在城門口是沒有權力盤查每一個進城的人和所攜帶的貨物的，所以老宋頭還是很容易混進長安城裏來的。


    若藏在貨物裏進入長安城，那東西市便是貨物最集中的地方，老宋頭在東西市出現的概率最大，果不其然，老宋頭最終還是在東市南門口出現了。


    李林由趕緊叫上四個人，緊緊的跟在老宋頭的後麵，在大街上動手是行不通的，因為長安城的每條大街，在各個坊的轉角的位置，都布置有武侯鋪，武侯鋪隸屬於金吾衛(wèi)，有衛(wèi)兵把守著，以維護長安城的治安安全。


    為此，李林由決定讓其他兩人繞到前麵去，前後堵截，把老宋頭逼進途中的某個坊，在坊裏動手，那將悄無聲息。


    老宋頭在前麵趕著路，這時候也感覺到後麵似乎有人在跟著他。他停了下來，輕輕的轉過頭去，也發(fā)現了李林由，老宋頭曾經在高陵義倉見過他，所以認識，他大唿不妙，加快了腳步往前走，但此時前方不遠處也來了兩個人，衝著他奔來。


    老宋頭趕緊站住並前後左右張望了下，以尋找出路，片刻後他往左邊一拐，進了旁邊的興化坊。長安城的坊是一個個長寬兩三裏，甚至更大的居民區(qū)，進入了坊內，如果沒有緊緊跟住的話，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就憑李林由那五個人，那也猶如大海撈針。


    李林由不敢怠慢，死死的跟著老宋頭進了一條巷子，他大喜，巷子裏麵那可是最好動手的地方啊，所以他加快了腳步，要追上前麵的老宋頭。


    老宋頭也不敢怠慢，也加快了腳步，往右邊一拐，消失不見了。李林由等人趕緊跑上前去，也跟著右拐並往前跑了幾步，這條巷子五六十步內並沒有其他岔口，老宋頭跑得再快也不可能看不到背影啊？


    李林由等人再次返迴來查看，這拐彎處有一存放木材的倉庫，但倉庫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進來了，裏麵落滿了灰塵，布滿了蛛絲網，李林由等人探頭進去，這是一個平頂的倉庫，高四五丈，長二十來丈，寬也有七八丈，裏麵堆滿了圓木，李林由他們並沒有發(fā)現有什麼異樣，灰塵下並沒有人的腳印，蛛絲網也沒有人為破損，隻有幾個類似貓兒的爪印。


    “幹什麼啊幹什麼，你們鬼鬼祟祟的在這兒幹什麼？”


    李林由等人一驚，連忙走了出來，原來是興化坊的左右巡使——楊虎和他的一個夥伴張三。因為申由商行的緣故，楊虎自然是認得李林由，但李林由並不識得楊虎。


    “兩位官差，我們老爺的一隻波斯貓跑丟了，我們看裏麵有貓爪印，便來尋找。”李林由連忙笑嘻嘻的敷衍道，因為兩個兄長的再三吩咐，他此時並不想多生事，所以忍著不發(fā)脾氣，若是平時，這麼一個小小的官差，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他族兄李林甫曾經還是禦史臺的禦史中丞，那兩個小小的左右巡使算啥東西啊。


    楊虎蔑視的望著他，他走了過去，往倉庫裏麵望去，裏麵確實有類似貓爪印的痕跡，他打量著李林由，“不可犯事哈，要是被我逮住了，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楊虎看著李林由那猥瑣的樣子便心生惡心，雖然對方有五個人，但就是再來五個人，也未必是此時楊虎的對手，所以楊虎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楊虎沒發(fā)現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便往其他地方巡視去了，但走了約莫四五百步，他猛的想起來，李林由幾個人手裏都拿著橫刀，找一隻貓都要拿橫刀？不對，他們肯定又要做什麼壞事了，在自個兒巡視的坊內幹為非作歹的事兒，那還得了？想到此，楊虎便說道：“張三，你沒有覺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你是不是想說他們手裏的橫刀？”


    “正是，”楊虎說道：“走，返迴去，盤問清楚來。”


    說罷，他們便調頭往迴走，在離倉庫約莫二三十步的時候，那邊似乎傳來些許微弱的唿救聲，楊虎和張三相視了一下，大唿“不妙，”兩人同時拔出橫刀，跑了過去。


    可是等他們趕到時，倉庫裏隻剩下老宋頭，他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周邊並無其他人，連腳印都被刻意的用邊上的掃把掃了一番。


    原來老宋頭確實是藏在這倉庫裏麵，他是墊著腳，繞過蛛絲網躲進去的，那類似貓爪印的印痕，便是他墊腳留下的。他當時躲在裏麵，聽到楊虎的聲音，想要出來，但又怕楊虎抵不過他們，便猶豫不決，沒想到還是被李林由發(fā)現了。


    此時的老宋頭氣息已極其微弱，看樣子是救不過來了，但他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有話要說，楊虎湊前去。


    “高陵縣...義倉...賬冊...王幹”，然後再也沒有聲息了，老宋頭怒睜著眼睛，他這是死不瞑目啊。


    楊虎大怒，一拳擊在地板上，“砰”的一聲巨響，“豈有此理，在我巡視的坊內殺人，走，宰了那幾個家夥去。”


    張三連忙攔住他，“冷靜下，咱們沒有親眼看到他們殺人，沒有確鑿證據，另外咱們隻是兩個小小的左右巡使，可不能衝動啊，這事我看沒那麼簡單，還是稟告坊正和你叔父，讓他們來拿主意吧。”


    楊虎想想，也對，此事還是讓二叔做決定吧，但李林由這廝，他發(fā)誓一定要親手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