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申住在懷遠坊西北角,之前他們的住處並不大,但後來開米麥行賺了些錢,便把附近的一些人家的宅子高價買了下來,合在一起,然後修建了這麼一座諾大的四進院落,由兩兄弟合住在一起。
不過隨著李林由的被殺,以及生意上米麥行店鋪數量的銳減,再加上這段時間,並沒有仇人前來報仇,李府門前也清淨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車馬絡繹不絕。
李林申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長安,他的生活也極為簡單,那便是早上起床用罷早膳後便去對麵西市的申由商行總行,中午和晚上也都準時迴去吃飯,每次出門身邊都有五六個人跟隨。他很少有其他的娛樂生活,不逛青樓,不進賭坊,也不鬥雞。這段時間,他每天過的都是兩點一線的生活。
李嗣業也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生活上卻如此有規律,且沒有其他不良嗜好,這不太正常,也許是李林甫要求他這麼做的吧。
李嗣業與楊虎、康寧商議,決定翻入李林申府上探查一番,看看到底什麼個情況。
這天夜裏,禦史臺輪到李嗣業、楊虎以及康寧夜間巡視附近的大街,他們提早準備好了夜行衣,待醜時一過,李嗣業和康寧躲進懷遠坊西側坊牆外的小樹林子裏,穿上夜行衣,要從此處翻越坊牆,進入坊內,他們之前已經在附近偵查過多次,從此處翻入坊內,便到了李林申那四進院落的西廂房外牆,這裏因為不是坊的正中心位置,所以來往的人比較少,且現在又過了醜時,人就更少了。
一丈高的坊牆,對於李嗣業三人來說,並不在話下,很輕鬆便翻了過去。楊虎穿著禦史臺巡使的衣服,在外麵做接應,他走到西廂房牆角下,背靠牆壁,雙腳分開半蹲,一個馬步,雙手手指交叉,托於胯下。
“快上!睏罨⑤p聲說道。
康寧點點頭,他一個衝刺,一隻腳踩在楊虎的雙手上,楊虎用力往上一拋,康寧便輕輕鬆鬆的躍上了一丈又三尺高的西廂房房頂。李嗣業如法炮製,也躍上了西廂房房頂。
然後他們向楊虎擺擺手,示意讓他在東邊的那個側門做接應,那邊他們也提前做好了偵查,那個側門是可以從裏麵打開的,他們時常能看到有傭人會從那側門出來,並到西市買些蔬菜、肉食等食品。
李嗣業和康寧從西廂房屋頂望向院內,此時院內極其的安靜,除了走廊和橋廊之間有些油燈外,屋內其他地方都是黑燈瞎火,院子裏在月光下,倒是明亮許多。院子很大,種植了很多名貴的花草樹木,像李林申和李林由這種一輩子打打殺殺的人,居然也愛好種花種草,確實讓人感到意外,不過也可能是他們的妻妾喜歡花草吧。
李嗣業和康寧從西廂房屋頂,慢慢摸到西耳房,然後從西耳房跳了下來,但這諾大的四進院落,他們下到地麵後,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尋去,他們貌似選的時辰不對,因為此時屋內的人大都已經歇息,他們從來就沒有來過李林申的府上,就更不知道李林申到底住在哪一間屋子裏了,若一間一間的找,即便隻是在正房找,也容易打草驚蛇。
李嗣業想到這,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還是太年輕了,沒有提前與楊廉楊二叔商量一下。但既然來了,那也不能空手而歸吧,至少也應該把李林申這四進院落的地形摸個清楚吧。於是李嗣業便與康寧分頭行動,康寧往東廂房那邊摸去,李嗣業則在西廂房院內查看,然後從外側的廊橋至東廂房與康寧匯合,再從東側門出去。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一個院內巡夜的夥計往這邊過來了,李嗣業大喜,連忙躲在走廊柱子後麵,那巡夜之人並不知道這背後有人,待走上去後,李嗣業從黑暗中突然冒了出來,把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輕聲說道,“不許大聲叫喚,否則要了你的命!
那人早已嚇得麵容失色,哭喪著臉答道:“大,大爺,我不叫喚,我不叫喚,您那刀子別用力,別用力,疼,疼!
“我問你,李林申住在哪個屋?”李嗣業可不管他疼不疼,問道。
“東耳房,他住在東耳房!蹦侨舜鸬。
“他作為一家之主,為何不住在正房?”李嗣業覺得奇怪,問道。
那人迴答道:“他以前是住在正房的,自從二老爺被殺後,他就一直住在東耳房了。”
李嗣業心想,“原來如此啊,他可能也是怕被刺殺,所以就改睡在東耳房了,幸虧沒有與康寧去正房尋找,要不然還真就打草驚蛇了!
李嗣業繼續問道:“他附近有護院守護嗎?”
“沒,沒有,最近遣散了好些下人!
李嗣業一聽,大喜,那不正好報仇嗎,其實那人的話也與他們這些天在附近探訪的情況差不多,所以他確信那夥計並沒有說謊,於是他說道:“那快帶我去,不可吱聲,否則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人似乎還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唯唯諾諾的答道:“大爺,大爺,我帶你去,你手上的刀子,千萬別劃拉,我還有八十老母要奉養呢。”
“少廢話,快帶路。”
那人把李嗣業帶到東邊的一處屋子,說道:“就住在這間房!
李嗣業大喜,然後用手刀猛擊那人的頸部穴位,那人立刻暈死了過去,李嗣業把他拖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裏,然後仔細的觀察了這東耳房和周邊地形情況。
這東耳房可不算小,比通常的屋子布局要大個兩三倍,窗戶閉合著,即便是在這炎熱的夏天,難道這李林申就這麼膽小嗎?也不怕這炎熱的天氣?
李嗣業等了一會兒,不見康寧過來,他便決定自己一個人進去,親手解決掉那個殺害二叔的兇手。
他用橫刀插入窗戶縫中,然後輕輕上挑,把其中一扇窗戶的插栓挑開,然後輕輕的打開窗戶,一個跳躍,便翻了進去。
裏麵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隻有那剛才被他打開的那扇窗前才有那麼一縷潔白的月光照射進來。李嗣業用橫刀反射著月光查看著屋內情況,但此時他身後一把寒光向他劈來。
幸好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後,一個前滾,躲過了那一劍,但隨後那扇他剛才打開的窗戶也再次合上了。
這時候,屋內有人點亮了火折子,隨後周邊的油燈也被點亮了,“我們等你很久了,你終於出現了!
李嗣業暗道,不妙,中埋伏了。他望向屋內,裏麵各個窗戶以及門後,都站著一個大漢,共計五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把長劍,原來剛才自己挑那扇窗戶的時候,便已經被他們察覺了。
“你們是誰?”李嗣業問道。
“隴西五劍!逼渲幸蝗舜鸬溃骸拔沂侵袆,這些是我的師弟,東劍、西劍,南劍和北劍!蹦侨怂坪鯖]有把李嗣業放在眼裏,麵帶笑容,極其客氣的向李嗣業介紹起他們那五劍來。
“隴西五劍?”李嗣業從裴旻口中聽知過他們,他們個個劍法超群,尤其是他們的無人劍陣,在隴西一帶頗有威名,亦正亦邪,誰出錢多便幫誰辦事的那種,他們五人合在一起,其劍陣之威力,裴旻也忌憚三分。當年番僧安祥的吐蕃喇嘛師傅,也去隴西挑戰過他們,若單打獨鬥,五人中武功最高的中劍,在那喇嘛的刀下也過不了二十招,三個人與那喇嘛對打,也才勉強平手,但他們五人在自創的劍陣下,隻用了十招便將那喇嘛擊敗,可謂威力無比。
“你們一直都等在這?”李嗣業問道。
“等了你一兩個月了。”那中劍笑了笑,答道。
“真有毅力和耐心啊,你們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或者說一定會進這屋子。”李嗣業繼續問道。
那中劍說道:“沒辦法,李大掌櫃出得實在太多了,我們拿了錢,便要幫人家把事情辦好了才對啊,所以白天睡覺,晚上就在這兒守著,至於你是否會進這屋子....”
“你一定會進來的,哈哈。”這時候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很熟悉,守在門後的東劍把門打開,李林申冒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的便是剛才被李嗣業打暈了的那巡夜的夥計,而再後麵還有近十個夥計圍在屋外,可以說把李嗣業圍得個水泄不通了。
原來這就是一個陷阱,其實李林申也不知道那個要找他報仇的,或者說他要找那個殺死他兄弟李林由的人,到底哪天才會來,但他堅信那個人一定會來的,所以他便故意放鬆了護院的守護力度,遣散了一些家丁,然後在兩個月前高價請來了隴西五劍,有他們在,即便大唐第一劍士裴旻進來,相信也會難於逃出生天的。
但是還存在一個問題,李林申的四進院落比通常的四進院落要大許多,李林申也不可能每個地方都安排人員,那樣也極其容易暴露目的,刺客見人多也不會進來刺殺的。
那該怎麼辦呢?李林申便每天安排一個夥計巡夜,刺客進來後,麵對這麼大的一個院落,肯定一下子會找不到李林申到底住在哪間屋子,那麼刺客一定會挾持巡夜夥計,詢問李林申所住的屋子到底在哪。那夥計便按照之前的計劃,把刺客帶到東耳房,那裏隴西五劍一直都守候著,就等著刺客的到來,這便是剛才李嗣業中埋伏的由來。
李嗣業沒料到這李林申居然如此的城府,能那麼有耐心等上幾個月,而且還能有如此天衣無縫的算計,看來此人的確不簡單,比之兄弟李林由則要高明不少,算是遇到對手了。
“我且問你,我兄弟李林由是不是你殺的?”李林申麵帶兇相,問道。
“是我殺的!崩钏脴I脫口而出承認道,但馬上他便後悔了,因為如果今晚他不能脫險,被李林申他們抓住的話,他的身份將暴露,那麼他的父母以及幾位叔叔們將兇多吉少,他直唿自己是個大笨蛋。
“我說嘛,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厲鬼呢,那你為什麼要殺他?”李林申聽聞他是殺害自己兄弟的兇手後,變得激動起來,恨不得立馬便將李嗣業給撕了,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其中的原由,以便今後斬草除根,不留下後患。
李嗣業這次變得聰明了,他不再說開元七年他二叔二嬸被截殺之事,而是把殺李林由之因果推給了高陵縣義倉守衛老曹身上,“因為他殺了高陵縣義倉守衛老曹。”
“他是你什麼人?”
“無親無故!
“無親無故,那關你何事?”李林申大怒道。
“殺人者償命,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再說那老曹雖然與我無親無故,但當年我年幼之時一次意外溺水,他舍命救了我,一直以來未能報恩,而今卻被殘忍殺害並焚燒,你說這與我有關係還是沒有關係?”李嗣業腦子轉動的還是比較快,立馬把之前脫口而出的,可能誤傷到自己家人的原由,給掰了迴來。
“就你一個人嗎?你一個人如何殺得了那二十來人?”李林申還是想問得更清楚一些。
“就我一個人,單打獨鬥當然不行,用點兒謀略,事情就好辦多了。”李嗣業可不想把其他人給出賣了,這樣代價太大了。
“所以你便裝神能鬼?”
“你也不笨,也設計把我引入到這兒來了!
“我再問你,你截殺林由他們,用的是什麼武器?”李林申進行問道。
“陌刀!
李林申仔細的看了看那刺客的身軀,確實是極為高大壯實,他也不由的暗暗稱奇,不過那是敵人,再雄偉也不會為自己所用的,所以他說道,“難怪,以你這身軀,陌刀確實不過分,也隻有陌刀才能發揮出如此威力!
“那你到底是誰?”李林申繼續問道:“你已經插翅難飛了,何不把麵罩揭開?”
“嗬嗬,你們還是先把我抓住了,或者殺了我,便知道了我是誰了。”李嗣業沒有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想暴露身份的。